淮阳王看向霍时渊，和他确认身体状况。

    “这会儿感觉舒服些了没有？”

    霍时渊点点头。

    淮阳王大概也猜出来这其中的把戏。

    他今日说出积压心头多年的秘密，现在心情复杂，也确实需要回去好好消化消化。

    说出来，这件事情有人和他一起承担，身上的压力好像少了很多，虽然这件事情依然棘手到无解。

    但是另一方面，他又得担心霍时渊知道后的反应，也增添了另一些负担。

    总之，进退两难的局面，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错的。

    “让她留下来照顾你一晚，对外就说我见你病得重，不放心。”淮阳王道。

    鱼晚棠点头。

    她也正有此意。

    霍时渊声音沙哑地说了个“好”字。

    显然，他还是很虚弱。

    “有件事情，你们两个都要记住。”淮阳王面色严肃，甚至称得上严厉，“那个毒妇，不希望我好过，也不会希望你好过。所以，不要让她知道你们的关系，否则……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，语气更重，“时渊，我被人拿捏这么多年，知道那生不如死的煎熬滋味。所以，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儿子，重蹈覆辙！”

    鱼晚棠从他口气之中，分明听出了凛凛杀机。

    她一个激灵，猛然明白过来淮阳王的弦外之音。

    他的意思是，如果继妃知道自己是霍时渊所爱之人，恐怕她会故技重施，用自己去要挟霍时渊。

    淮阳王到时候，就会选择……杀掉自己，免得让霍时渊被要挟。

    这件事情，他提过；现在又提一次，可见意志坚定。

    他没有开玩笑。

    霍时渊应该也听明白了，因为鱼晚棠感觉到，他在更用力地握紧自己。

    他明明说话都很艰难，却还是一字一顿慢慢地说道：“父王，没有人能干涉您的选择；我也一样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，我都会像您守护母妃那样，守护好晚棠的。”

    鱼晚棠听得心中感动，却更明白，不值得让父子俩，在这样的时候，因为这样的假设而对立。

    “世子，你好好休息。王爷，您也回去吧，时间长了，怕她会起疑心。”

    可是淮阳王怎么可能听鱼晚棠的？

    他到底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，然后才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他说，“我说到做到！”

    等淮阳王离开之后，鱼晚棠扶着霍时渊，在自己腿上躺下，伸手替他揉着头。

    “这样能舒服点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霍时渊本来是不好意思的，但是现在沉浸在对母妃的担忧之中，倒也没纠结。

    他躺在她腿上，明明很可笑的姿势，他却觉得心都被熨帖了。

    “棠棠，你掐我一把。我不敢相信，这是现实，母妃真的没事……”霍时渊喃喃地道，“到底是我在做梦，还是父王在说梦话？”

    这件事情，实在是匪夷所思。

    霍时渊前世倒是没怎么生病，但是经常通宵达旦地忙，经常疲惫。

    然后他就会躺在鱼晚棠腿上，让她帮自己按头。

    鱼晚棠也没学过多少医术，而且跟着安大夫学凤毛麟角，也是之后发生的事情，所以她也不懂什么穴位，就是随便按按。

    可是霍时渊从其中，却得到了莫大的放松。

    鱼晚棠希望，现在他也能感到松快些。

    她也理解霍时渊现在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换成谁，又敢相信呢？

    谁听说这件事情，不得说一句匪夷所思？

    “是真的，你还有机会，帮王爷一起，把王妃娘娘从那个妖妇手里解救出来。但是眼下最重要的，还是要养好身体。”

    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。

    “我没事，安老头的药，你放心。”霍时渊艰难地道，声音越发沙哑，像断了弦的胡琴，听得人心里难受。

    鱼晚棠点点头，“但是你折腾了这么久，确实需要好好休息。闭上眼睛，睡一会儿也好。王妃娘娘的事情，已经等了这么多年，不在这三两日内。咱们从长计议，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！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霍时渊不想鱼晚棠为他担心，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他睫毛很长，闭眼之后，长睫覆于眼底，投下一片阴影。

    鱼晚棠不轻不重地继续替他按摩头部，思绪却开始飞到别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前世这时候，父子俩是否已经开诚布公。

    但是前世，就算得到了顾里的帮助，结局应该也是悲剧。

    否则就不会有霍时渊杀父的结局。

    也没有人提起过先王妃“死而复生”，就像她十几年前真的已经永远离开人世了。

    所以鱼晚棠猜想，他们父子俩，前世最终，没有救人成功。

    难度在哪里？

    差错在哪里？

    这一世又该如何避免？

    鱼晚棠想了很多。

    她心里是担忧的，她担心重蹈覆辙，一切又回到前世。

    她也怕，就算改变了前世的轨迹，也不能达成霍时渊的期待。

    ——他想要父母团聚，幸福的一家三口重新团聚吧。

    但是这个愿望，能实现吗？

    鱼晚棠不知道。

    下一步，又该如何走？

    她天亮之后，应该就要去应对继妃的盘问了。

    ——继妃无法把手伸到地牢来，但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打听霍时渊消息的机会的。

    所以，她应该会从自己这边下手。

    鱼晚棠现在对继妃的态度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
    从前她的想法是，有多远离多远，免得过多接触，泄露马脚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她却想着，最好能取信于继妃，接近她，然后看看能不能套取消息，或者在父子俩营救王妃的时候帮上忙。

    如何取信王妃呢？

    鱼晚棠咬着嘴唇思索。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她觉得腿都麻了，才又低头看向霍时渊。

    霍时渊真的睡着了，而且睡得还很沉。

    看得出来，他今日用了安大夫的药，也没少被折腾。

    虽然鱼晚棠知道，不下重药无法把淮阳王逼来，但是安大夫下手还是重。

    鱼晚棠不敢活动，舍不得惊醒霍时渊。

    他太累了，需要好好休息。

    腿麻了就麻了吧，忍耐一会儿自己就好了，鱼晚棠这般自我安慰，不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腿上。

    可是过了一会儿，霍时渊自己就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睛，似乎有短暂茫然。

    等目光适应了之后，他忽然坐起身来，“棠棠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