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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卷 第三章 公主
    “对了公主,这伞……该怎么处理?”竹烟拿着那把裴卿让人送来的伞,面色犯难。

    宋清安撩起眼皮扫了一眼,轻轻道:“烧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竹烟难得有些犹豫,这伞很是精巧,烛火之下,伞面依稀有金色暗纹闪动,颇为好看。

    当然竹烟不是因此犹豫,她原先以为宋清安带这么个东西回来是另有他用,谁知是要烧了。既如此,为何不直接将它半路丢了呢?

    见竹烟迟迟未动,宋清安奇怪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事没事,婢子这就去。”竹烟一个激灵,抱着伞去了偏殿。

    宋清安收回目光,定定望向镜中。

    她的兄长宋清怀,数年前被梁帝送到了秦州。说是历练,其实也与流放无异。而今……马上…马上就可以回来了。

    虽然兄长说一切都还早,但她不介意帮兄长加快一些。比如……让梁帝出些问题。

    梁帝子嗣单薄,到那时,名正言顺的继位人,就只有兄长了。

    本来一切顺利,可偏偏……

    想到裴卿,宋清安的眼眸骤然暗下,心思扭曲一瞬。

    要不是他……

    没把伞直接扔了让他看见,也算是给他几分薄面了吧?

    偏殿隐隐约约飘来些气味,是竹烟在烧伞。宋清安的心中闪过一丝快意,不无恶劣地想道,如果那把伞是他就好了……

    --

    次日,刘泉很快按裴卿的命令找来了小荣。

    不过这个小荣,显然与昨夜的,不是同一人。

    裴卿冷眼瞧着跪在下首,怕得连身子都在发颤的宫女,甚觉无趣。

    宫中的确有一个“小荣”,但她是充入浣衣局的罪婢。小荣做梦也没想到此生竟会被宫里的大人物召见,一时失了言语。

    “把头抬起来。”

    裴卿朝刘泉看了一眼,刘泉立时领会,向小荣说道。

    见宫女抬起头,裴卿心中仅存的一些期待也彻底消失。

    太平平无奇,太怯懦。

    他想起昨夜雪光中,那般潋滟的“小荣”,美……而危险。其实于裴卿而言,已没有什么是危险的了。但那个“小荣”,却让他无端联想到前朝某些书中写的“美人蛇”。

    裴卿挥了挥手,小荣随即被带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她在安乐宫不见的,是吗?”

    冷不丁的,裴卿向刘泉问道。后者一愣:“回…回掌印大人的话,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她进了安乐宫就没再出来,属下们进去时,就找到那些衣服。”

    裴卿颇有些恹恹:“你昨日说过这些,不必再提。”

    “折子送去了吗?”

    “陛下说,让掌印大人全权定夺。”

    裴卿挑了挑眉,漆眸中浮起诡谲笑意。那是当然了,只怕梁帝现在一心扑在他昨日献上的寒食散上,怎可能分出精力去处理政事。

    或许他确实对梁帝无甚忠诚可言,但也不想梁帝莫名其妙死在别人手里。

    --

    “公主,婢子听闻,今日司礼监派了人去浣衣局拿人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好像是……小荣?”

    宋清安正在喝茶,闻言动作一顿,差点将口中茶水喷出。

    他们不会当真认为小荣与小芍会有什么干系吧?就她所知,那不过是小芍给浣衣局的女史塞了点银子,随意问到的一人罢了。

    不过……

    “还是小心些。虽然暂时查不到我们头上,但昨日我在安乐宫留下的东西,只怕已被带走了,估计附近几座宫殿也被搜过。”

    竹烟点了点头,面上难得有些庆幸:“还好公主知道有密道脱身,长宁宫与安乐宫离得又远,应当无事。”

    宋清安眼睫微垂,是了……应当无事,左右她什么都没能办成,所有可能暴露她的也没有了。可不知为何,宋清安总觉心中惴惴。

    “咳咳。”

    竹烟偏过头去咳了几声。

    冬日还是太冷了,虽有宫人仍记着送来些炭火,但那些大多是余下的劣质炭。烧起来呛鼻不说,还暖不了多少,殿中依旧和冰窖一样。

    竹烟知道宋清安畏寒,将她的厚衣裳也给了宋清安,自己硬是扛了几天,但还是受了寒。

    眼瞅着竹烟咳嗽得厉害,宋清安眉心蹙起,有些担忧:“竹烟,要不你歇几日吧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竹烟冲宋清安笑了笑,“就是被烟呛着了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今日要去梅园吗?”

    宋清安的视线将竹烟上下扫过,见她态度坚定,便也没坚持。

    “今天……今天得去一趟。”今日是母亲的忌日。

    宋清安由着竹烟给自己披上斗篷,随后轻轻按住竹烟的手。

    “你不必随我去。记得,若是真的撑不住了,就休息。”

    宋清安戴上兜帽,微微低下头,快步出了长宁宫。

    梅园距离长宁宫不远,其间栽了数百株梅树。红梅瘦雪相映成趣,煞是好看。

    不过宋清安不是来赏梅的。

    淑妃生前最爱梅花,其中有一棵梅树,便是她亲手栽下。

    旁人或许分不清,但对宋清安来说却非如此。

    她已停在一株梅树前,素手抚上粗粝树干,树干上依稀可见几道划痕。

    梅园中积雪未扫,宋清安却像完全感受不到冷一般跪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母亲……”

    宋清安的声音轻得如同呓语一般。她畏寒,所以用寒冷来惩罚自己。蚀骨寒意一寸一寸自膝上蔓延上来,宋清安浑若未觉,只是低垂着头,眸中隐隐有晶莹闪烁。

    “小荣姑娘?”

    身后的声音令宋清安身子一僵,眼睛不自觉睁大。

    不会吧?他怎会在此处?

    她收起情绪,回眸望去。

    裴卿玄衣玉带,外披一件鹤氅,立于素色天地之间,与宋清安视线相接。

    兜帽衬得她脸愈发娇小,鼻尖面腮都点染了淡红,似是被冻的。其目盈盈,眼尾揉红,一派伤心之色。

    “见过掌印大人。”

    宋清安起身见礼,却再度被裴卿拦下。

    “小荣姑娘……哦不,或许咱家该称您为……”

    裴卿托着宋清安的臂膀,缓缓凑近她耳畔。

    “三公主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这礼,咱家可受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裴卿直起身子,深深望进宋清安的眼睛。

    宋清安穿得不少,却依旧能隐隐感受到裴卿托着她臂膀之处传来些许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