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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一章仇人见面(八)
    场中气氛越来越紧张,神秘人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。

    更多的叶家人和天道宗的弟子脱身,向着桑伶和大妖的位置发出进攻,桑伶在打退几波人的进攻,还要应对陆朝颜的凌厉招式,已经撑到了最后。

    余光中,大妖却被更多的弟子围攻,一时间血雨腥风。

    桑伶唇角崩成直线,抬脚踢开了陆朝颜的剑招,同时手中甩出一卷画轴,灵光一闪,大妖已被收进画轴,弟子攻来的招式就是一空,其中一剑正好刺向了画轴,就听斯拉一声,画布被强大的灵力划出了一道口子。

    桑伶喉间一腥,她狠咬下舌尖,强大的痛感打退了眼前黑幕,她抬手一引,催动灵气唤回了画轴,再来不及查看那口子直接丢进了储物袋。

    此时场中神秘人只有数人而已,而眼前的攻势,却随着大妖的消失,清一色地向她涌来。

    桑伶只感觉手中的剑越来越重,眼前嫌恶冰冷的眼神越来越多,而她慢慢觉得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了……

    忽然,寻到了一个空子,陆朝颜左手食指中指一并,往空气中一划,凭空夹出一张符咒,符文复杂望之眩晕,看着比寻常符咒更为强大。她一手出剑,另一只手的灵符却正在被灵气点亮,强大的灵气正在慢慢积蓄。

    桑伶望了一眼便觉得脊背发凉,她手中灵剑刷刷刷几剑挡开陆朝颜的攻击,同时左手伸出,想要打断对方施法。

    陆朝颜冷冷一笑,手中一松,灵光一闪,符咒竟是遁入空气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桑伶手下一空,突然感觉自己的气息隐约被锁定,如芒在背。

    她立即将灵气感知放到最大,手中同时使剑应对陆朝颜的攻击,可还未感觉出来,就听轰的一声,身子一震横飞倒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,她勉强半跪而站,只感觉巨大的山压一般的痛感席卷而来。

    同时,她感觉自己身上的遮蔽气息面容幻化的法宝破了,现在的她一张脸恢复到了真容。

    “桑伶?!”

    陆朝颜面色难看,手中的剑柄捏得咯咯直响,崩裂了保养得意的两根指甲,都未曾发觉。她眼神死死打量着面前这张熟悉到令人生厌的面孔,然后心神剧颤从骨子里泛出了害怕:

    “不,你不是她,你眉心之中没有生死符的红痣。”说到这里,她停顿了几秒,然后紧吸一口气才吐出了更可怕的一个猜测:“林伶……你到底还是没死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可惜我没死在禁忌之地?抱歉,阎王说我死得冤枉,让我上来找仇人报仇呢。”

    桑伶微笑补充了对方的下一句,口齿间都是不散的血气。

    陆朝颜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如雪,天道宗弟子几个耳尖的听见了对话,意味不明的眼神落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林伶?”

    “就是当年那个一心爱慕谢师兄的林伶……”

    “竟然是她?!不是说她早就私逃,死在外面了吗?”

    “嘘!这当年种种,谁知道真假呢?”

    “陆师姐的脸色可不好看啊……”

    场中混战接近尾声,神秘人已经所剩无几。众人却不急着过来围剿,只围着一圈,窃窃私语议论不断。

    桑伶不想去想自己的结局,她查看了一下溯洄之镜,发现镜能反哺下如今已经积蓄到了一层,却远远不够。

    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准备到时候寻机会逃走,谁料一道破空声呼啸而来,竟要直射她心口位置。

    她想要调用灵气赶紧闪避,不想浑身被剧痛压得冷汗直流,动也动不了,眼睁睁看着那箭锋越来越近,眨眼间就已经在眼前。

    她微微闭眼,不想去看满天的红色。眼前一片漆黑,耳中空鸣声泛泛,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
    忽然,“叮”的一声脆响清退了所有的死寂,睁眼时,就看见一柄月华冷清的光在眼前划出一道银光,来人冷清如冰雪寒霜的眼一闪而过,一剑斩破了势如破竹的箭,箭羽掉在了地上,还尤自颤抖不停,可见威力之大。

    却还是比不过出手之人的一剑。

    桑伶微微闭眼,被这个人救下,还不如让刚才的箭一箭刺穿自己,让她死的眼不见心不烦。

    一双素面白靴站在面前,桑伶乌发披散罩住面容,没有抬头。

    来人暗叹一声,弯腰伸手,准备扶人。

    忽然,破空声更加迅疾地刺来,然后就是第二道第三道……无数道。

    对方是要下死手,桑伶只感觉周围一阵凄厉惨叫声,中箭弟子无数,箭无虚发,百发百中。

    她微微苦笑,刚才自己能在这箭下捡回一条命,还真是命大。

    身体渐渐涌起冰寒刺骨的死气,让她半分动不了,眼前渐渐模糊起来,像糊了一层水幕。

    很久,或者就是一会,有人似乎横抱起了她,然后轻抚开面上的散发,灵气涌入体内驱散掉聚拢不散的死气。

    “阿伶,不要闭眼……”

    一点冷香被夜风吹起,浮了满身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此时,场中忽然爆发出更大的混乱,仓皇间,她感觉自己被人抢夺,激烈打斗中,很快她就被易了主,栽进了一片草木清香的怀抱之中。

    “你终于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,身躯慢慢放松下来,沉浸了梦乡。

    来人紧了紧双臂,眼底划过了一丝黯淡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等她再有意识,只闻到一股浓郁的海棠香气,只是花太香了,像是揉碎了提炼成了纯度极高的香水,就这般直咧咧地堵在你的鼻子上面,浓郁得只觉得恶心。

    她动了动身子想吐,身子却纹丝不动。咽了下口水,却是呼吸间连骨缝都在疼,符咒的伤势并没有好,而且长久没得到医治后,那股死气已经渗透进了经脉肌理,每一次的呼吸都是折磨难忍。

    她意识更加模糊,手指一缩,感觉到了柔软的织物从指缝里溜了下去。

    是……是一床上好的纯棉软被。

    不是九层塔,也不是监牢,她被带到了哪里?

    周身都微微晃动,分不清是她头晕,还是地在摇,她只觉得头越发晕眩,转瞬又没了意识。

    船舱内一角,一袭华服之人衣袖移动,在旁边矮几上又倒了一杯酒,仰头倒进了口中,辛辣的酒水一路刺进肚腹,炸出了更多的清醒。晓月星辰的眼眸里,清晰印着对面床榻上人的轮廓,久久不动。

    床榻旁搁着一只白玉瓶,瓶口斜插一枝海棠花,正在静谧的夜色中释放带着迷幻之力的花香。

    白玉海棠,浅香进梦,浓郁造梦。

    此时,花香已经接近极致。

    很快,桑伶就感觉一种更深的寒气从骨子里钻出,半梦半醒间她只感觉周身轻飘飘,像是成了阿飘,正从身体里钻出,轻晃晃地飘到了半空。

    周围是一条漆黑的小路,十分难走。四周死寂一片,大大小小的土包,像是来到了坟地。

    桑伶:???

    “真嘎啦?”

    声音出口像是道气音,耳朵都听不到回响。

    桑伶更觉奇怪,又接连说了几句话,才发现真的如此。

    她被迫接受这个新的设定,然后走,欧不,是飘了一圈,才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去,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致,看不出任何变化。

    “原来死后,是这个样子?”

    她一时间有些好奇,四处摸摸看看,却发现镜花水月般什么都摸不到,伸手过去一捏一个空。倒很是符合记忆中,电视剧里面讲过幽魂的状态。

    她玩得开心,倒没有多少猝死的悲伤,只是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涌动,提醒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。她本来还尝试想了几次,只是都想不起来,便彻底放弃,安心躺平。

    很快,花香被催动下变得更加浓郁。

    桑伶很快想到了一件该料理的事情,她看向了心口位置。

    “溯洄之镜,我都死了,该将你交给谁好呢?”

    溯洄之镜没有半分回应,似乎还在因为低镜能正在沉睡。

    桑伶自顾自地往下说,身子轻飘飘的,舒服得像是晃在了水中。

    “我周围也没什么亲近的妖族,乐散真人是修士不能给,大毛阿染修为太低,心性也不行,给了也守不住……他们都不行啊。”

    脑子里悠悠转过许多记忆,最后定格在了一人脸上,桑伶抚掌一笑:

    “那就交给苏落吧,他心性强大,就算修为不高但是也属妖族,溯洄之镜的镜能反哺定能让他变得强大。”

    说着,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催促着。

    桑伶直接抬手覆在心口之上,体内溯洄之镜被催动准备脱离。

    体力继续流逝,心口开始钝痛起来,黄铜色的晕光却像是烛火般悠悠亮了起来,并不刺眼的光线,慢慢照亮了一小方的天地。

    她犹然不觉身体的沉重感和逐渐浮出的死气,加大了抽溯洄之镜的气力,瞬间眼前一黑,失去了意识。

    可镜身却慢慢从心口浮现出来,有了一个清晰的镜身模样。而下一秒,轮廓却是越来越清晰……

    沉寂的夜空乌云流动,大团大团的云朵将月亮遮盖住,大地都笼罩着一层暗色。

    无数人马在大街小巷急促奔过,搜捕着九层塔逃犯。过往商队商船都被一一搜捕查验,绝不放过。

    河道上拥挤的船都贴在了一起,周围小贩撑着乌篷船,不敢多看出城河道上成群拿着武器的弟子,只等宗门世家弟子将巴掌大的船舱搜索完毕,才能出城。

    两三个相熟的正在排队,窃窃私语起来——

    “这是掀了地皮,抽干河水都要将人搜出来啊,到底是干了什么,这般厉害?”

    “听说是劫了九层塔,救出了妖族。”

    “那天动静闹得很大,我表弟就在叶家弟子里面打工,听说啊,那天叶家和天道宗死了不少,最后还是被那人跑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厉害?!”

    一阵抽气声响起,显然周围人都在偷听。

    泽州世家林立,凡人们倒是在这些竞争中多了几分底层人士的自由,比之天道宗一家之言霸权主义的东州,言谈大胆许多。

    这几个小贩听到了周围人都在听,根本不在意,更大了点声音继续向下讲。

    “这妖族,世家这么多年喊打喊杀的,大家伙都习惯了,只是这突然冒出来救妖的倒是稀奇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这么大的架势,也不知道逃去了哪里。”

    水面悠悠,揉碎了月光。

    船舱里,桑伶还在沉睡,溯洄之镜的轮廓已经浮现在心口,略薄的布料下,清晰透出黄铜色的晕光。

    脚步声慢慢响起,帘子一动,“窸窣”,帘子被勾在了两边。来人坐在床榻边,眉眼沉沉看着榻上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