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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八章 鱼灯花合(二十二)
    “住手!”

    女声清冽,像是一张琴被人拉拨奏响,荡去无数杂声。

    原本,庄五汉准备找柱子谢罪了,不想周围人太多,一下竟是没看到柱子,忽然就听见桑伶出声阻拦。

    她越众而出拦在前面,表情很不赞同。

    “你有何错,不过就是因为妖族的身份,就要死?你可知,无水真人不过是想要先哄了你去死,再拿住这证据彻底敲死乐散真人勾结妖族的罪证,一网打尽而已。”

    场中一静,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忽然出现的桑伶身上。

    庄五汉却是瞬间呆僵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一旁的无水真人不想刚才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,半路竟然杀出了个程咬金,想让他们功败垂成?!

    想到此,他眼中简直想要喷出一把火来,怒目而视过来:

    “无伶!”

    “在的。”

    桑伶笑眯眯地回视,看着这个老匹夫越来越气,面上的笑却是越来越开心,故意全部展露,将他气死当场才算是好。“无水真人生气什么,不过是将你的计划说出来而已。你们觎水门想要混淆是非,用乐散真人勾结妖族之事,掩盖自己故意收买要挟人去在鱼灯花节闹事,害了不少凡人的事情,此间种种,我也是不能提的吗?”

    庄五汉默默叹气,忽然就感觉自己脚被人轻踢了一下,抬头一看,却是苏落。对方迅速眨了眨眼,给了一个眼色。

    庄五汉微微一怔,便马上明白过来了,将头上的血一抹,出声附和:

    “鱼灯花节那天我听说出了事情,便去帮忙。一路上有许多人被火药炸到,我不忍心,才出血出力去帮忙。到现在,我身上现在还带着伤的,诸位若不信可以看看!”

    说话间,他就作势要将衣服扯下来,众人大惊,急忙摆手劝道:

    “信你信你,你快穿上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,就是。”

    庄五汉本就是虚晃一枪,他虽是个糙汉子,可也知道羞耻。马上就将衣服扣紧,站到了桑伶身旁。

    此时的桑伶面上还是不变的和善表情,其中锋芒暗藏,却让人不敢小觑。

    “你们觎水门捣乱,妖族可是帮忙的。害人的,救人的事实清楚,无水真人刚才所说的,为祸一方显然并不成立。”

    显阳宗众弟子们闻言也是心下一松,又多了点火气来。

    “当日,出事后,我们显阳宗救下多少人,忙碌异常。其中庄五汉有没有帮忙,问了凡人,或者是问我们弟子众人都是一清二楚,作不了假。”

    俞飞立即反驳:

    “就算他救了些人,保不齐就是在演戏,一个妖族,本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,如何能信。”

    无水真人暗暗冷笑着,状似不经意地说道:

    “他之前不下手,不代表之后,怎么能证明一个妖族不想害人,还真是笑话。”

    桑伶微勾了唇角,手指轻动了几下抖平了衣服褶皱,显得有几分不在意。

    “妖害人?还是人害人?如今逼上显阳宗的可是你觎水门,门下众弟子都是人修。要不是今日众掌门处事公道能做个见证,谁不知乐散真人会不会被你们逼死,或者我这等知道真相的散修,被你们当场杀了丢进江里喂鱼,也是未可知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

    众掌门哪里敢听她的夸奖,均是一噎。这女修明明是牙尖嘴利,在她嘴下讨不出半分好处,要是个脸皮薄的早就当场跳江了。到了她的嘴里,却成了她要被逼跳江,这热闹还真是越来越大了。顿时眼睛个个睁大,汇聚到了觎水门的身上。

    那厢。

    果然觎水门个个表情像是地铁老爷爷.jpg附体,难以描述。

    桑伶才不管这些人的反应,哼,让她恶心,看她不给他们恶心回去。现在暴脾气上来了,who怕 who。

    她冷笑看着觎水门的众人,将眼神侧重在无水真人和俞飞身上盯了盯。

    “要我说,当日如何,我们倒是可以讲清楚。看看是这为祸的究竟是妖族,还是人修。”

    李一也回过神来,立即开口道:

    “当日,一开始便是忽然多了许多人,连着集镇中的凡人都在说,今年人比前几年多了许多,可这多出来的却是外乡人。”

    众显阳宗弟子接连附和:

    “那火药珠出现的时候,伤了不少人,我反应最快,立即扯下桌子遮挡,才护住不少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时出来得晚,看到了好多人受了伤,那一地的血。”

    一时间,厅内都是显阳宗弟子的声音,字字句句将当日的情形全部清楚刻画眼前。

    众掌门慢慢变得沉默下来,越听越是震惊,在这个瞬间都将眼神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觎水门。他们竟是这般手狠?!

    然而,庄五汉几步上前,还要继续补充进去:

    “本来我也不想管的,修士太多,不管如何,我都不能暴露身份,可是我实在不忍心,凡人们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,鱼灯花节又是开开心心地拖家带口过来参加节日,哪里想得到会遇到这事。”

    众人噤声,眼神汇聚在了觎水门的身上,连个妖族都知道善恶,偏他们为了一己之私,能下如此狠手。这般的心思还真是恶毒自私啊,为了将乐散真人拉下水,什么都干得出来,也不怕血煞缠身,反噬自己。

    事已至此,无水真人知道自己甩脱不了众人的猜忌,反正无关紧要,他干脆一口咬死勾结妖族之事,彻底将乐散真人拉下水才是。

    他唇边迅速浮起一抹冷酷的笑:

    “妖族才是罪魁祸首,要不是他的存在,这场鱼灯花节的祸事根本不会发生。”

    众人顿时抽气。这是直接承认了?!看来还真是觎水门干的啊,无伶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。明明早就已经有的怀疑,在此刻却是忽然像是实锤落地,让人觉得原来如此时,同时伴随扑来的还有心惊和不解。

    此刻,无水真人看着众人的眼神不过低头冷笑了一声,将眼神慢扫过屋中所有人,最后却是落在了桑伶的脸上。要不是她,今日他就该一身干净赶走乐散真人,坐在上首。如今,他的成功却带着污点,还真是让人不悦。

    桑伶抬头,直视着他的眼睛。眼神之中释放出彻底的冰冷,像是一柄利剑或是白日烈阳,带着能射进人心底的力量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无水真人忽觉心头一凛,顿时气焰消下许多。可他从未被人如此直视,一时间竟被震住了。回过神来,便是更大的怒火,道:

    “妖不害人?胡说八道!”

    “我看妖还真不害人。”

    忽然就听门口传来一道婉转女声。

    众人循声看去,竟是一凡人女子带着幼童,缓步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幼童年纪尚小,绷着脸,怯生生的模样,眼睛咕噜噜地转,却在看在一处时,忽然定住,立即跑了过去。他最后却是站在庄五汉的面前,将这个妖族护在了身后,怒目而视着对面位置。

    “你们想要做什么!不要伤害五叔叔。”

    稚嫩的声音,砸在厅内,顿时众人哗然。

    觎水门难以置信这个孩子竟然觉得他们是坏人,顿时冷笑出声。

    “小家伙,你要知道你背后的是一个妖族,我们可是人修,谁是坏人,谁是好人,你父母没教过吗?”

    店娘子走到小宝旁边,却没有阻止的意思,闻言更是冷冷道:

    “我是他的母亲,怎么没人教?!我看你们就是心肝脾肺肾都坏了,好的坏的都认不清。庄五汉是从小照看小宝的,给医赠药,事事关心。你们?不过是一群蛀虫,当日就是你们在背后搞鬼,才害了许多人。怎么,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好人?”

    小宝听不太懂这些东西,只知道这些冷着脸鄙夷看着他和娘亲,五叔叔的都是坏人,又绷着脸向前走了几步,想要去推无水真人。

    “坏人,坏人!想要伤害娘亲,伤害五叔叔的都是坏人!”

    无水真人瞧着这突然冲到面前的小孩,还是这般不懂事,下意识就是不想搭理。伸手想要将他挥开,不想却是手背一痛,竟是被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他斯哈一声,一把抽回,下意识就要挥手打回去。

    突然,一道灵气霎时间袭来,他转手挥袖挡下。再看时,桑伶已经一步走到面前,将孩子护在了身后。

    “无水真人真是好大的威风,对着一个孩子下手。”

    无水真人皱眉,想要解释。

    忽然就听乐散真人咳了几声,慢慢走了过来。老态龙钟的样子,甫一见面便是鞠躬行了一礼。

    “一切都是我的罪过,此间种种皆是因我乐散发生。要是无水真人愿意的话,今日就拿去我显阳宗的位子吧,只要你放过这对母子,放过妖族。不要让他们成为你想要握住的把柄,成为你觎水门侵占我显阳宗的借口,利欲熏心下蒙蔽了心智,害了旁人啊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眼睛微微闭上,眼角似乎有几缕水光出现,像是情切到了极点,实在不忍心。

    店娘子已经搂住了小宝,几乎是痛哭出声,撕心裂肺下,只让人听得眉心皱起,实在不忍。

    “乐散真人治下,我们安居乐业,生活富足。平时的供奉和孝敬都是极少的。您要是退隐不干了,我们这些凡人们该怎么办啊。”

    字字句句都像是血泪般,流淌在厅内。

    就在满厅安静的时候,原本站在一旁的桑伶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:

    “这是显阳宗的今日,也不知会不会是各位的将来啊。”

    霎时,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
    其余掌门带着座下弟子已是带着全然陌生的目光看向了无水真人。为了显阳宗的东西,竟然爆出了这么多的事情,手上染满鲜血,这样的行径,让人不齿啊。

    此时,桑伶已经给店娘子拿了块帕子,让她暂时下去休息了,毕竟他们到底是凡人,要真是惹恼了觎水门,都是一桩祸事。

    店娘子搂着孩子,眼神动了动,似乎是想要说什么,桑伶拍了拍她的手,轻声道:

    “今日已经说得很多了,先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店娘子这才带着孩子退到了一边,几个附近的显阳宗弟子瞧见,立即闪了过去,将他们保护了起来。

    店娘子心头一松后就是一暖,点头道谢。

    桑伶看她安全,才收回了目光,余光中却是忽然看见了谢寒舟。

    对方眼神平缓了一下,才抬眸看了过来,做出口型道:

    “幸不辱命。”

    桑伶眸光动了动,原来刚才他是真去了茶铺将计划和店娘子说了,看来将庄五汉带回来该是个意外。

    桑伶抿了抿唇,只淡淡点了点头,却是立即转了回去。

    谢寒舟盯着那转过去的脑袋,眼眸沉沉的,有几分阴云在其中笼罩,看不出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迎客厅内的形势已经全然颠倒了个,这次站在悬崖边上的不再是显阳宗,而是变成了觎水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