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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章 人心之祸(二)
    此时,已是天黑,可此处还是灯火通明,人声不断。桑伶躲在暗处,将不远处的景象全部收进眼里——

    满地碎石破砖,依稀能看见以前此处洞府的辉煌。可是,如今那平坦的洞府前,挤满了一堆哀哀戚戚的小妖,被强压着凿切下那洞府内部的大块石头,再一块块推运上来,运到空地上堆放起来。

    每一个妖都是法力低微,身形佝偻疲惫,伤痕累累,皮毛不全,人形已经难以维持,前后露出不少妖族特征。劳作繁重不说,好端端就会惹来鞭打斥责,雪上加霜。看上去个个都是萎靡不振,法力低微的模样。

    桑伶目光沉沉,扫视过那几个持鞭的监工,这些人衣着统一,腰间佩刀,都是修士装扮,应该是某个城池的刀修弟子。

    陇南城民风彪悍,城主善使刀,这些该是他的座下弟子。听闻,使刀者,心性霸道嗜血,由此可见一斑。

    此时。

    一波小妖刚把一块巨石放好,就听“轰隆——轰隆”近乎闷雷般的声响,从地下传了上来。

    洞前众妖立马退开,空出一大片空地来,留待他用。

    等那闷雷声响到最盛,近乎十几米高的偌大洞口处,一块占了三分之二洞口大小,巨大的石块赫然出现。

    推巨石的每个妖都是咬牙切齿,用尽了全力。可是那石块实在太大了,而且运输的车子,牵动的绳子都是破烂不堪,难以助力。

    站在洞口的两三个刀修弟子等了几下,见那车子还有两个轮子在下面,众妖吭哧吭哧半天,都未完全拉起来,一下子怒上心头,青筋抽动,想都没想就甩了两鞭,全落在了最后的几妖身上。

    小妖身上剧痛,手中的力下意识就是一抖。连带着整个车身都是晃动不止,巨石在上面抖下不少碎石,下雨似的砸了一通,全砸到了车下的小妖头上。

    站在车头位置的妖粗粗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年岁不大,修为更低的小妖,头顶还有一双遮不住的微黄毛耳朵,可他眼神却是清明坚韧,在一众眼神疲惫混沌的小妖中十分显眼。

    他见状不好,立即扯着嗓子打气道:

    “不要躲,不要动!再动,不然这石头就要掉下来了!”

    其余众妖都是不敢闪避,任由头上疼痛,凝气屏息,等待数息后,幸好等到碎石停止,不再晃动。

    正当众妖心头一喜,准备再加把力将这巨石彻底从这个坡道拉上来,停止这危险的状态时!

    突然空中“噼啪”响了两声,那刀修弟子的鞭子径直落下,全打在了那个长着黄毛耳朵的小妖身上,带着嫌恶咒骂:

    “有力气说话,怎么不知道多使力将石头拉上来!快拉!使了力气出来!”

    这次的鞭子远胜之前,带着修士的怒火,雨点似的砸了下来。

    毛耳朵小妖瞬间剧痛不止,那鞭子上带着妖族最怕的雷电属性,稍一接触,就是撕心裂肺的剧痛。现在又是使了十成十的气力,更是疼上几倍。

    新伤旧痛,此番一叠加更是雪上加霜,躯体不受控制地浑身一抖。

    怎料!

    那维持牵引上拉的绳子猛地抖了一瞬,连着整个车身带来雷霆万钧的架势,就要迅速冲下斜坡去!

    甩鞭的刀修弟子们第一时间立即后退,躲到了安全地带,冷眼旁观。

    一个修为更高、虎背熊腰,长着一双铜铃眼的弟子,更是冷言威胁:

    “要是石头掉下去,砸坏了下面的石头,你们一个个都得死!”

    这哪里是砸坏了石头会死,这巨石掉下去,他们都会没了性命!众妖敢怒不敢言,更用出了全力。

    毛耳朵小妖手掌都被牵引巨石的麻绳扯出了血,但还是攥着一根血麻绳,拼命要去阻止车子倒滑,将推车众妖血肉砸成肉饼的结局。

    可那车子还是在继续下滑,没有停下。

    毛耳朵小妖眼睛里划过一丝绝望,大声喊道:

    “你们都退开!”

    可身旁却是没有一妖离开,每个妖都在默默用力,想要将车子向上推,可是巨石实在是太重了。那下降的趋势,虽然变慢,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持续后退,不可阻挡。头顶上的碎石一下子落得更多了!

    “快躲开,快躲开啊你们!就让我一个去死好了,死了就不受苦了,你们干嘛还呆在这里!”

    为首的妖恶声恶气,学尽了刀修弟子们平常的姿态,可那心底的柔软保护之态,却是轻易显露,只会让众妖红了眼眶,更加坚定。

    推车的众妖用力抓住这车,不敢松手,否则为首的妖绝对要被车轮带下,没了性命。

    一时间,只听“吱嘎吱嘎”的声音艰涩响起,众人全在使力,没有退缩。附近的几个修为更高的刀修弟子,却是嘲讽摇头,原本一个妖怪带住车子,其余几个小妖还有逃命的机会,现在是一个都活不了了。

    平地上的其他妖微微闭眼,不忍去看,像今日的惨剧,他们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,这片地上流了太多他们的血和泪了。

    巨石缓慢下沉,沉默地书写了推车众妖的结局。

    突然“嘎吱”声戛然一停,像是凭空出现了一道力,忽地把车子向上推了一把,一下子冲了上去,行到了平地。

    毛耳朵小妖面上一喜,立即变成紧张害怕,一个伸手就想挡住那车子前进的距离,不想被洞外守着的人看见。

    可那伸出的手将将摸到车子上时,那车子就突然停了下来,没再前进。

    毛耳朵小妖心中更惊,犹疑地看了眼周围,还未找出什么,几个刀修弟子就从洞外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洞口宽大,在洞口附近就已经是一小段平地,距离下行的坡道,还有五六米远。

    因此,刚才那个情况,并没有被刀修弟子们发现。但铜铃眼的弟子瞧着车子不动,刚才害怕车子坠下的烦躁,一下子就变成更甚的怒气。

    “这是最后一车,还不快推!耽误了哥几个的下值,看我们不扒光你们的皮!”

    皮鞭甩了一圈,几鞭落到毛耳朵小妖身上。他却是闷声不吭气,沉默忍受下去。

    手臂青筋一动,身后的车子已经慢慢向前挪动,艰难出了洞口。

    另一厢。

    桑伶收了掐诀的手,刚才那凭空送力将车子推出的法诀,就是她弄出来的。

    现在,夜色更黑,似乎是将近下值的时间,这里只留下三个弟子进行看管,其余人早就偷摸下山回去了,她便明白时机到了。

    接连几盏灯灭,光线一下子更为昏暗。

    刀修弟子们匆忙将一群小妖,关在腾笼里,便不耐烦的结伴下山了。

    “以前黄昏前能回去,现在硬是搞到了半夜,真不知道上面是弄什么把戏。”

    “还能是为什么,将这些法力低微的小妖赶到这里,不就是要给那城主独女盖府邸嘛。”

    “啧啧啧,你瞧瞧,一个凡人,不过是有一个好爹就如此作威作福,不过是个及笄礼,兴师动众,不得安宁。”

    三个人议论纷纷,满腹抱怨。

    跟在后面的桑伶听到了几耳朵,却是掐诀施法,将其中一刀修腰间的扣带一松,只听“乒乓”一声,佩刀竟然掉进了旁边树丛,一路滚了下去。

    那一个弟子忽然感觉腰间一松,佩刀竟是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刀是刀修的性命,有时候,更是高若生命的东西。

    现在,佩刀掉了,他更是惊慌失措,一个虎扑奔了过去,没想到那佩刀“丁零当啷”地一路向下,滚得速度极快,一下子就从手指擦过,迅速向下滚落而去。

    “哎,我的刀!”

    那铜铃眼的弟子追得像狗跑,身后两名弟子也是跟了上来,想要帮忙。

    可此地到处都是黄土沟壑,连块草皮都没剩,那佩刀连块阻拦的东西都没有,滚得顺畅滑溜至极,一下子竟是追不上去。

    终于。

    就听“铛”的一声。

    那佩刀停了滚动的速度,铜铃眼的弟子就是一喜,还未弯腰去捡,就看到山脚下有一只纤长的手将他的佩刀捡了起来,递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东西给你吧。”

    三人抬头一看,昏暗的光线中,仿佛面前的人会放光,清隽斯文,气质出众。一个念头同时划过大家心里,眼神里都是一抹可惜。

    此处正是山脚位置,是小路下来的石碑处。

    桑伶一身普通男修打扮,五官用了灵气遮掩,化作普通清秀模样。这是方便出现在城池里的形象,也是适合和修真界的人打交道。

    丢刀的那个在桑伶面前就是有礼多了,道了声谢,接过了刀,扣回去时,还特意加重了手里的力,将那扣带牢牢系上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,这回倒是不会再掉了吧。”

    桑伶认同地点了点头,是的,下次就不会弄掉你的刀了。她面上露出一抹客气的笑,行了一个礼,询问道:

    “敢问几位道兄,这陇南城何时会开门,我路上被人指错了路,这过了进城时间,也不知要等待几时?”

    那几个刀修弟子看见桑伶年纪轻轻,修为不低,一别在妖族面前的作威作福,也还了个礼,很是客气的道:

    “这开门时间就在卯时,不过我们是陇南城城主座下弟子,又是在执行任务,倒是有这个特权可以现在进城。”

    铜铃眼的弟子最后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,对着刚刚帮他捡刀的修士,有些犹豫。

    闻琴知雅意,桑伶也没有蹬鼻子上脸,主动换了话题道:

    “哈哈哈,众道兄劳苦功高,是替城主做任务,自是有特权可以半夜回城。也不知道,大家在忙什么任务,弄到现在?”

    见桑伶没有得寸进尺,反而高帽子张嘴就来,那三个刀修弟子顿时对她亲近许多,一听是在问任务的事情,那满肚子的抱怨瞬间被勾起,一下子全吐了出来:

    “还不是臧玲玲!”

    “喏,就是城主独女,唯一子嗣,从小爱若珍宝,捧在手心。眼珠子般看待,现在大小姐十六岁了,算是成年,就张嘴就是一座府邸!”

    “一座府邸哎!我们这里黄泥巴最多,石头最少,又是要建府邸的,那石头便是成百上千也是不够的。”

    “一来二去,便苦了我们这些弟子,没得修炼,天天来此处,让那些贱妖挖石头…….啊!”

    那个说话最嚣张的铜铃眼弟子突然就是惨叫一声,脚下一滑,扑通一声摔进了旁边沟壑里,啃了一嘴黄泥。

    桑伶默默收回绊的脚,立即唤人来救:

    “小兄弟你没事吧,哎呀,这天黑怎么脚下的路都是没看清,摔了这么大的一跤。”

    那弟子“呸呸呸”地狠吐了嘴里的泥巴,也分不清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,只能没好气地踹了几下土坑,才借着其他两个弟子的手,从沟壑里爬了出来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还对着罪魁祸首的桑伶笑得满面感激:

    “是我没当心,多谢道兄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事。”

    桑伶眯眼一笑,挡住了眼中的冷意杀机——

    一嘴黄泥不过是洗洗他的心肠嘴巴而已,至于其他?

    桑伶一下子笑得更是一片和善,温和道:

    “几位还是小心些,此地地势复杂,天黑又看不清路,才是最危险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