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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 黄栀长青(五)
    “寒舟,你是我的高徒,我对你期望甚重,可有的时候,你却是太让我失望了。这次的牺牲,是必须而为之,不然我天道宗有祸,鲲仑大陆有难,这份职责谁又来承担!”

    “师父,世间万事皆是事出有因,才会有果。暴动之事时有发生,追查探寻才是正道。”

    “谢寒舟,你如今是要忤逆尊长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敢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不敢,那就去做,不要让我失望。有些人,有些事,不该记在心里的,就要忘掉。寒舟,天道宗的未来在你肩上,你要心无杂念,才能飞升成仙。”

    “弟子……受教。”

    三百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,如今历史重蹈,相同的经历裹卷着一种无力感忽然冲撞而来,心绪难宁。

    袖中的手,缓慢握紧,攥出白印来,他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。

    身后。

    门“吱呀”一声被人推开,一点黄栀子的香气随之弥漫进来,味道并不浓郁,明显是陆朝颜刚才接触黄栀妖沾染而来。

    黄栀妖血煞缠身,却不失了理性,胡作非为,倒也少见。他的手藏于袖中微动几下,转息停止,对面陆朝颜并未察觉。

    她只浅笑凝望着谢寒舟的脸,满是轻松笑意,荡去了不少奔波的疲惫。

    “寒舟,九层塔之事后,师父连夜动身从中州到泽州来,坐镇牵丝城,指挥手下弟子继续守卫好九层塔,一力帮你我拦下宗门世家的责难。如今,只要我们审问这只黄栀妖,抓住大妖回九层塔,也算是能帮师父对宗门世家有个交代了。”

    谢寒舟还是背对着她,周身笼罩在黑夜里。

    陆朝颜忽然有一点摸不着对方心思的感觉,自从他在封家高级傀儡暴动一役昏迷后,醒来便是这个样子——

    周身冰寒更甚从前,心思深藏,气势却是出鞘锋利,让人更难接近。

    从前,她还能猜着他几分心思,如今却是半分也摸不透了。

    想了想,陆朝颜笑谈起了另一件事,道:

    “也不知这苏家公子是何许人也,竟能和桑伶搅和在一起。不过,一个傀儡不知谨言慎行,还如此大咧咧的出来闯荡,身边要是没一个修为高深的保护,还不知要被邪修傀儡师捉去哪里卖掉。”

    袖子被人轻轻一拉,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,谢寒舟似乎回了神,瞳仁转动,对上的却是另一张温婉的脸。

    陆朝颜不知为何,只从眼前这双黑眸中,看到一丝快速掠过的黯然。她只以为眼花看错,谢寒舟心性坚韧,哪里会有这些负累。

    果然,就听谢寒舟开了口,语气一如往常,并无变化。

    “师父修为高深,又背靠第一大宗,其余宗门世家怎会轻易为难。”

    这是他进屋后,说的第一句话,却不是回答刚才那句关于桑伶与苏落,反而直指玄诚子。

    陆朝颜眉心拢了拢,不愿深想,只就着这话的表面意思回答:

    “师父如此,不过是担心你我被宗门世家责难而已,一切所为不过是爱徒之心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关心担忧的不是我们,是大妖。”

    谢寒舟转过身来,屋中昏黄的烛光终于将他的脸照清,却化不开那眉梢眼角处的冰霜寒意:

    “九层塔,大妖少了,他很担心。”

    相同意思的话,他重复了两遍,像是什么都说完了,又像是什么都没说。

    陆朝颜一双美目眯起,细细打量上谢寒舟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寒舟,你是想起了什么吗?”

    一句很是突兀的话,陆朝颜脸上却带上了关心的表情。一如年少,灭族之祸时,她也是这般温和看着自己,将一无所有的他带到玄诚子的面前。

    谢寒舟缓慢摇头,涤荡开这股突然的情绪,只道:

    “想起何事?”

    陆朝颜却是收了那打量的眼神,婉转一笑。

    “无事,该是我多想了。师父嘱咐我们抓大妖的事,寒舟你不必多想了,师父自有他的缘故。九层塔的大妖少了,该是抓些回去,才算是抹平你我当初的九层塔过失了。”

    谢寒舟只平静看她,眼眸无波。

    陆朝颜伸手挽起一点耳边的碎发,有几分疲惫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黄栀妖到手,寒舟你先休息,明日一早我们就开始审问,那只大妖跑不掉的。”

    陆朝颜离开了房间,屋门被人合上,偌大的厢房里,只剩他一人。

    谢寒舟并不急着上床休息,转回身,眼眸低垂,看向了另一抹的烛光。

    橙黄色的暖光里,正趴伏着一个人的影子,她正伸手挠头,带着些懒散的烦闷。

    谢寒舟此时脑中飞速运转的思绪突然停住,方向一转,奔到了另一个事情上——

    屋中只有她的影子,另一个人已经离开了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他的心中顿时一松,连同那刚才一直盘旋在心头那股烦闷之气,也缓慢消散。

    夜里无风,垂落而下的袖口却是轻轻动了两下,就听几墙之隔的厢房传来一道欢快的女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御兽袋动了几下,须臾就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奶猫头,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,好像是被关得太久了,可怜巴巴。可它身上纵横的伤口早就消失,因为伤药买得好,连同那伤疤上新的毛发都已全长齐了,肚滚肉圆,皮毛发亮,被养得极好。

    桑伶将小黑奶猫从御兽袋里拿出,抱进了怀里,熟练的开始顺毛。可小黑奶猫还是满心的不愿意,拿着屁股对她。

    手指轻戳几下,小黑奶猫就是不理人,连着喵呜声都不愿意出了。

    桑伶无奈求和:

    “小乖乖,之前在深宅,不放你出来是那里太过危险。后来,不是你嫌弃中州热,自个躲进了御兽袋里,我才没将你放了出来,如今,你可倒好,只想着被关的憋闷,全怪在了我的头上。”

    “呜喵!”

    才不是!

    桑伶可算了解什么叫恃宠而骄了,这只小黑猫一开始还算乖巧懂事。后来时间一长,尾巴就开始翘上了天,颐指气使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若是一般的小动物,桑伶早就撒手不管,放它自由了。可是这只小黑猫偏偏又是那般凄惨地被她捡回来,还生了凡人并不喜欢的黑色皮毛。若是轻易放走,小黑猫剩下的人生肯定也会重蹈覆辙,被人类驱赶欺负,凄惨死去了。

    想到此,心里那点气闷消失,她的一颗心全软成了糯米糍粑。

    “乖宝贝,别生气啦,别生气啦。”

    双手撑起小黑猫的肋下,将那张小脑袋转了过来,桑伶只拿着下巴前后磨蹭,毛茸茸的触感传来,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。

    小黑猫也被磨蹭到了痒痒肉,左躲右闪就是脱不开,赶紧喵呜两声表示自己原谅她了。

    可正磨蹭着的人类根本感受不到它的意思,还一直继续,气得小黑猫伸出了肉垫去拍对方的脸颊,却是撒娇般的力道。

    感觉到脸颊上那道毛软的力,桑伶只当把猫哄好了,更是开心,将小黑猫一把抱进了怀里,手指揉搓着猫儿左右揉着,一人一猫玩得开心。

    桑伶笑眯了眼睛,连同刚才被陆朝颜抢走黄栀妖,谢寒舟袖手旁观的烦闷情绪,也一同消散。

    一缕清风吹过,连同那欢快的细语笑声也一同吹进耳中,抚平了另一道窗前人的眉间冷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丑时,整个风来客栈都是一片寂静无声。

    却听三楼一处屋门悄悄被推开了半点缝隙,钻出了一人。走路无声小心,缓缓靠近了同层的另间房前。

    门口并无任何禁制符咒,继续推门而入,对上一张吃惊的脸。

    黄果儿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大的胆子,敢从第一大宗天道宗的手下抢人。将惊呼声咽了回去,害怕惊动了隔壁屋的两个修士,反而是害了眼前之人。

    可这事到底重大,她赶紧使出眼色,想要这人速速退开。

    在对面的桑伶看来,黄果儿像是眉眼抽筋,看不懂半分示意。

    或者,是桑伶装没看懂。

    她强自忍下了想要出口的笑意,环顾四周,见屋内确实没有什么防备。只除了那道捆仙锁捆住黄果儿周身,让她难以动弹。

    难道,是陆朝颜自视甚高,觉得无人敢来天道宗的手里来抢?

    时间紧迫,还未思考太多,手里已经开始运转出灵气,冰寒灵气缓慢靠近,宛如藤蔓生长般缠绕其上,尝试调动起捆仙锁。

    她并不是胆大妄为,例如捆仙锁这等灵器一般都是认主,对于来自主人的灵气是最为熟悉。她的手中有同样来自谢寒舟的灵气,再去调动谢寒舟的武器,很大概率也会成功的,这是她敢夜探抢妖的最大依仗。

    不出所料,少倾后,只听“啪嗒”一声,捆仙锁失了效力,松散而开落在床榻之上。

    桑伶开心一笑,正要伸手去扶黄果儿,却不料,从旁伸出另一只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住。

    “笨仓鼠,你是疯了不是!”

    苏落简直要疯,他没想到半夜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,追来一看,竟是撞见了桑伶想要放跑黄栀妖的事情。

    桑伶表情苦皱在了一起,只觉手腕上的力道太重,掐的她极痛。但她还是强自忍了下去,只小声劝道:

    “苏落,你放开。动静别闹太大,万一惊动了陆朝颜就跑不掉了。”

    苏落一双眼死死盯向了桑伶,心中的怒气左突右冲,却又因为环境的不合适,嘴唇死抿全憋了回去,一张脸更是梗的冷硬十足。

    “这妖若是跑了,陆朝颜不会放过你的,桑伶,天道宗你惹不起。”

    这是事实,也是现实,僵硬冻住了桑伶想要从苏落手中抽回手腕的动作。

    另一边厢。

    黄果儿已经伸手去捡那掉下去的捆仙锁,一圈一圈的试图重新绑在身上,见两人僵持,伸手忙来赶人:

    “快走,快走,我不过就剩一两日的时光了,不要为我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一两日?”

    桑伶转头看她,因为过度吃惊和难以置信,一张脸显得呆滞极了。

    反观黄果儿却不像是个临死之妖,脸上表情从未变过,一直天真乐观的模样。她见桑伶这般模样,反而有几分好笑。

    “谁说快死了,就一定要苦哈哈的?我偏要笑着乐着,高高兴兴的赴死。顶着一张笑脸,死了也是好看的,有人见着了,也不至于吓着。”

    音量压得极低,却是振聋发聩,让人入心。

    桑伶不知为何,忽然也笑了,自从九层塔出来后心头那沉甸甸被压得一角,终于松开,酸涩沉痛的感觉消失,她的心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