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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卷 第320章 五百两而已,不用你还
    沈婳要买的物有件很多,得知她要去钱庄支取银票,影五忙建议。

    「娘子要买什么直接记爷账上就成,何许自个儿掏腰包?」

    换来沈婳阴阳怪气。

    「我这般莽撞,适才险些将崔侯还没一个月的女儿给流小产了。哪里好意思用他的钱呢。」

    女娘:「万幸没事,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。」

    影五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小七忙低下头。

    钱庄,颜宓将这些时日攒的银子送上。她说话不急不缓,温柔好听。

    「掌柜不妨对对账面,当时我囊中羞涩,只能每年还上些许,今儿这笔还上,大抵是还清了。」

    掌柜接了过来,他拿起算盘指尖快速拨动,开始清算核实。

    「当年,是谢世子取银票给您周转,是您非要立下字据。起先他不收,您就将银子送来钱庄,打到他名下。这么算算,也有五六载了。」

    颜宓有过些许恍惚。那些记忆纷至沓来,让她嘴里微微泛苦。

    当年,她急需一笔银子。

    父亲得知斥责她忤逆不孝,母亲更是怒言。

    ——这些年白养你了,你别忘了吃的是颜家的饭!

    就连祖母,都没见她。

    无疑,女娘进退两难。

    她每个月是有例银发放,可如何也攒不长久。尤其这件事后,母亲更是将她的例银扣了大半。

    她抱着首饰去当铺,可提督府早已放话,哪家当铺敢收?

    走投无路时,谢珣出现了。

    马上的少年鲜衣怒马,微压低身子挡住她的路,又仔细去看她。

    「颜家的,是谁欺负你了?」

    「你同我说说,没准还给你做了主。」

    颜宓咬了咬唇。

    这番话,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。谢珣不会给她做主,两家的恩怨摆在那里。

    可她却只能乱投医,甚至低着头羞愧出声:「你能借我五百两吗?」

    她以为谢珣会毫不留情的拒绝。

    却不曾想,隔了许久,她听到一个好字。

    他说。

    ——颜宓,你哭什么?

    ——五百两而已,不用你还。

    她才不要欠这份人情。

    她得还。

    再后来,西北战事起,谢珣出征。

    她偷偷去送行。谢珣却在人潮中一眼瞧见了他,少年郎却是很快挪开视线,上马掉头,出了盛京城。

    颜宓就这样,听着他凯旋出征再凯旋再出征的消息。

    直到收回善城的那次出征,她被韦盈盈拉着,又去挤在送行的人群中,谢珣忽而朝她走来。

    他语气不明道。

    ——颜家的,都说了不用你还,我借你银子可不是心善。颜家欠谢家的,你阿娘欠我姑母的,还有你欠我的,你得记一辈子。

    颜宓的确记了,刻刻不敢往。

    明明她和谢珣的交集就那么几次,甚是说的话一双手都说的过来。可她就是将那些女儿家的思慕,悄悄的全部放在那个人身上。

    明知不可为,却偏偏为之。

    「颜娘子。」

    刚入钱庄的沈婳有些意外的喊了一句。

    颜宓回头,当即晦暗的眸光微亮。

    「娘子,您该回府了,夫人的叮嘱可莫要忘了。」身边的奴婢冷不丁提醒。

    颜宓仿若未闻,她好似一条濒临而亡的鱼,朝沈婳绽开一抹笑来。

    算起来,沈婳其实许久没见她了,先前春猎,她被提督夫人盯得的太紧。

    这会儿再见颜宓赏心悦目的那张脸,浮躁的心好似被春雨轻轻抚平。颜宓总是温柔似水,身上好似永远带着一种能让人平心静气的魔力。

    沈婳朝影五抬了抬下巴。

    影五愣:?没看懂。

    小七机灵的走上前,对着那鹅黄色婢女狠狠一推。

    影五恍然大悟:……原来是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「叮嘱什么?」沈婳走过去。

    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被推的踉跄几步,险些伏倒在地的奴婢:「叮嘱你家娘子莫同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?还是叮嘱你一个奴婢可以蹬鼻子上脸以下犯上,翻了天了能做你主子的主?」

    「你们——」婢女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。

    小七斥:「有问题吗?我们娘子就是看你不顺眼!」

    「你这样的,别说服侍主子了,在我们院子,都不配出现污娘子的眼。」

    影五警惕不已:糟糕!她感觉她要失宠了。

    婢女忍气吞声,一把拉住颜宓的胳膊:「还请娘子不要让奴婢为难。」

    颜宓轻轻抚开:「随你去告状。」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半闲居。

    空气中酒香味馥郁浓烈。

    沈婳拖着着下巴,看着颜宓红着眼端着酒一盏一盏下肚。就好似喝的是茶水。

    这架势,沈婳都不敢这么造。

    「你那婢女真回府告状了,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?」

    颜宓道:「我祖母归了。」

    她也不怕沈婳笑话,低着头轻轻又道:「她老人家对我好是真的,对我有愧也是真的。」

    提督夫人便是要罚,也得顾及颜太夫人。

    颜宓捏着酒盏的手再收紧,她忽而抬眸,平静的眼眸看向沈婳:「我心悦谢世子。」

    沈婳:「……我知。」

    也就韦盈盈那个没心眼的,同颜宓这么多年姐妹相称,还不知情。

    颜宓涩然的笑了笑。

    她其实挺卑劣的,这些年,一直暗暗的想着,至少谢珣还会记得她。

    这次,他再一次凯旋。

    「这一场战打了多年,他得胜而归,再见他时是在宣府喜宴,那次你也在。他喊我却是颜娘子。」:

    处处规矩,处处周到。

    也——处处陌生了。

    她失落有之,可再见他藏不住的欢喜亦有之。

    也同样后知后觉,这五百两,对她而言是救命稻草。对谢珣而言,其实真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尤其,春猎那夜,她再次见了谢珣,回去就做了个梦。

    梦里,他还是多年前的模样。周围雾气蒙蒙。

    他说。

    ——颜家的,让你记你还真记啊?

    他深深的看着她,好似在记住女娘长大后的模样。甚至难得不吝啬的朝颜宓笑了笑。

    ——傻不傻?往前走,切莫再回头了。

    雾气跟着弥漫,再也寻不得他。

    那个梦真实的让她心悸。

    醒来后,她才后知后觉,当年,谢珣借的哪里是钱,分明是她的命。

    她喝的有点急,当下醉意浮上心头。身子柔弱无骨的朝桌面趴去。

    她笑容柔美,眼角的泪却往下滚落。

    她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沈婳凑近去听。

    「我将欠他的银子全还齐了,往后也算是两清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