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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卷 第二二二章 煽风点火小能手
    “有趣,这些北人居然早就与这妖孽勾结。

    这就是圣贤弟子?

    这些北人果然还是些墙头草。”

    黄子澄在不远处的小楼上看着贡院门前这个小小的意外。

    的确很意外。

    毕竟在他们看来,儒生们和杨丰应该是势不两立,事实上京城和直隶及浙赣儒生,在他们的熏陶下,也的确与杨丰势不两立,甚至部分学校老师都把杨丰的那些妖书,直接斥为秽物,学生沾染的轻则杖责,重则直接开除……

    这时候老师权力可是极大的。

    无论官学,私学,老师一句话就得踢回家。

    秀才?

    教谕就能给你把功名革了。

    所以目前在直隶及这几个省,儒生正在和民间形成对立。

    那些庶民们无不带着惊喜拥抱杨大使带来的一切,新思想,新技术甚至新言行举止,新的男女关系,简单点说就是寡妇改嫁率上升。而儒生们则带着恐慌面对这一切,然后有点歇斯底里地疯狂对抗,甚至有儒生连杨丰推广的粪丹都拒绝使用。认为这是这个妖孽下毒,这粪丹有毒,种出的粮食只要吃了,就被妖毒控制,吃的越多中毒越深,最后就变成被他控制的行尸走肉。

    坚决不用。

    增产三成也坚决不用。

    俨然我大清末年那些视铁路为破坏风水的腐儒。

    当然,他们有理有据。

    毕竟粪丹的确有毒,谁敢吃肯定能要命。

    这种风气下,就算真有儒生想仔细学习杨丰的那些,也被吓得赶紧划清界限,毕竟被发现后,有可能被教谕一怒之下革除功名……

    都快向猎巫发展了。

    甚至有个秀才不知情的情况下带了包白糖到县学,都被同学举报是杨丰用邪术所产,然后差点被暴怒的教谕革除功名,不过功名虽保住,却挨了二十大板,教谕有权打他们,从此儒生们吃糖只吃红糖。不过随着杨丰带来的新鲜事物愈来愈多,儒生们也越来越不好躲避,这种风潮在儒生中也开始出现不满。

    毕竟连白糖都不能吃,这也的确有点过分。

    但是……

    白糖重要还是节操重要?

    “利字当头,圣贤之道也难免被抛之脑后。”

    旁边的方孝孺感慨道。

    他这时候就在礼部,虽然有他爹的问题,就算调到京城,也没有得到真正重用,但却因为学问和节操迅速收获一大批拥护者,现在俨然刘三吾的继承人。

    后者毕竟年纪大了,基本上主持完这一科会试之后,也就该考虑告老了……

    八十多了!

    都快老迈昏聩了。

    事实上年轻儒生们,已经开始对他不满。

    一则刘三吾的名声,被贰臣录败坏的有些严重。

    杨丰终究还是给他理清了家族脉络。

    祖上的确在宋朝为官,然后胡元打过去时候,靠着劝说刁民们放弃抵抗喜迎王师获得新朝肯定,之后几代都在胡元做官,他哥哥还是为胡元抵抗反贼死的。

    当然,这些不重要。

    光凭他祖上就已经足够跻身贰臣录了。

    尤其是在河神事件后,宋明关系的舆论导向,出现重大转变,贰臣录也已经在民间大规模流传,导致他形象严重受影响。说到底忠臣不事二主在儒家也属于政治正确,身为宋臣事胡元不是忠臣,他自己同样在胡元做官,然后又投大明,也是事二主,所以这就是个代代事二主的。虽然这种事情,在目前朝廷的确还有不少,光贰臣录上就一堆,但谁让他名气大而且一直被视为儒生的旗帜呢?这种情况下别说那些刁民,就是很多儒生也有意见,让这样一个背景的人充当儒家的旗帜,大家就是想教化那些刁民也底气不足啊!

    教他们忠义?

    你们那位刘大儒祖上好像不能算忠义吧?

    二则刘三吾做事过于谨慎……

    简单点说就是因为过于冷静而无法满足儒生们的胃口。

    大家跟着他是要让他带着跟杨丰这个妖孽斗争,要的是堂堂正正摆出汉贼不两立的架势,不是要他总是想着暗戳戳布局搞阴谋,大家都是浩然正气,搞个毛的阴谋,你就不能抡起笏板抽他?尤其是他本人还经常和杨丰相谈甚欢,话说你堂堂一个儒家旗帜,跟这个妖孽有什么可聊的那么开心的?

    正邪不两立啊!

    你身为正义力量的首领,却跟这个邪恶的妖孽聊的仿佛一对老朋友?

    你这是原则问题啊!

    反杨不绝对,和不反杨有什么区别?

    所以儒生们迅速开始捧起方孝孺作为他们的新旗帜,后者祖上虽然的确也是胡元为官,但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不值一提,连进贰臣录的资格都没有。也就是他爹有污点,但鉴于朱元璋对官员的苛刻,他爹犯的那点事不但不能算污点,反而应该算给他的形象加成了。一个在这暴君那喜怒无常吹毛求疵性格下,因为一点小事惨遭毒手冤杀的贤臣,正好可以给方孝孺身上增加悲情色彩。最终在儒生们不遗余力的吹捧下,一个浑身儒家政治正确buff加成的新一代旗帜就这样冉冉升起。

    “这些北儒终究胡化久了,圣贤之道早就忘干净,如今重新拾起,不过是以之为敲门砖而已,真到了大是大非时候,还是那双膝盖,看看衍圣公就知这些北儒都是什么货色!”

    黄子澄冷笑道。

    衍圣公……

    衍圣公当然依旧和杨丰亲如兄弟!

    逢年过节时候衍圣公都亡不了给他好兄弟送礼。

    衍圣公这么理智的人,是不会等到杨丰再次上门的,一次就已经刻骨铭心了,尤其是这些年杨丰画风也越来越狂暴,衍圣公更是每年礼物的份量都在增加,至于自己在儒生心中的形象问题……

    他自己是怎么回事,他自己还不清楚吗?

    他有个屁的形象。

    南方儒生有哪个看得上衍圣公啊!

    再说他的衍圣公是皇帝封的,只要皇帝不给他废了,南方儒生的感受又动摇不了他分毫,难道他们还能公然不承认他是孔夫子后代?但杨丰不仅能动摇,甚至能给他把底掀了,孰轻孰重,衍圣公明白的很,为了自己在南方儒生心中形象,去得罪杨丰冒被掀老底的风险?

    他傻啊?

    “若杨丰真去找陛下,非要给王蕡要个进士,陛下会怎样做?”

    旁边一直看着的吴言信说道。

    黄子澄愣了一下,随即面色变得很凝重。

    “陛下必然会给。

    陛下不想与他纠缠,皇太孙又与他交情好,杨丰若真想要,几个进士而已,还不是小事,只是这些人里面难道仅仅一个王蕡?山西已经是杨丰的囊中物,山西那些士子嘴上与他势不两立,但家在他的手中,他又能给弄到进士,这些胡虏来了都能跪下求赏的,难道真会与他为敌?倒是痛痛快快跪下,如王蕡般给他当爪牙才是正理,而他们若肯效忠,杨丰自然不会拒绝,那时候作为给他们奖赏,自然能要多少进士名额就要多少。

    若山西士子如此,那别的省就没有了?

    这一科恐怕要出事了。”

    方孝孺表弟卢原质说道。

    他这时候是太常少卿,官职倒是比方孝孺高。

    “科举乃为国家取士,不能任由这妖人染指,我去找坦坦翁检举。”

    方孝孺立刻起身说道。

    卢原质立刻拦住他。

    “检举?检举能有何用,那杨丰都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这样说,难道他怕什么检举?找陛下都没用,杨丰就是去公然找陛下要些名额,陛下还不是一样得给?”

    他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当如何,难道就坐视?”

    方孝孺怒道。

    “此事倒是容易,陛下就算取他们进士,也得会试之后才行,若会试所取一个山西人没有,陛下又从何处取?”

    黄子澄笑着说道。

    “只是无山西人,恐怕容易惹那杨丰闹事。”

    卢原质提醒他。

    “那就索性一个北人不取。”

    黄子澄说道。

    “往科多少都有些,如何能一个不取?”

    方孝孺愕然道。

    “会试是凭本事,就那些北儒真凭本事,哪有能考上的,不过是考官揣摩上意,知陛下多少要给北人留些颜面,故此才每科给他们些。这次坦坦翁主考,只需要秉公阅卷,不论南北只选才高者,别人就算不满,也终究是自己才学不够,回去再读几年书重新考就是。难道自己明明无进士之才非要抢那进士名额,做人要有自知之明,咱们也不是故意不取,只是他们才只如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黄子澄说道。

    “这,难道就真无一人?”

    方孝孺还是有些不确定。

    “希古兄,你若担心不公,大不了去坦坦翁那里,帮着一同参阅,左右咱们也不知是谁的,真要是有北人才华横溢,也一样能取,咱们做事坦坦荡荡。”

    他表弟说道。

    方孝孺犹豫一下,然后看了看贡院门前,那妖孽正搂着含山公主,不知廉耻地在那里笑着,一时间他不由得怒发冲冠……

    “我去找坦坦翁。”

    他说道。

    然后他匆忙离开。

    杨丰当然不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实现了……

    他就是故意的。

    这个王蕡在晋王死后,就突然失踪了,他花了点时间,才查明其身份居然还是个举人,不过这倒是很符合当时情况,毕竟当时也算是山西士绅总动员了。泽潞士绅虽然被来恭拦着没法带着青壮前去,但终究不能什么都不做,派个身份足够的代表,这还是必不可少。

    王蕡家也是大地主,而且头脑挺好使,还是举人,和太原等地士子都有交情,正好适合联络。

    当然,现在这些士绅们肠子都快悔青了。

    地被强行分了。

    虽然朱元璋给他们些功名,但这终究没什么用啊!

    就算给他们个举人,又有几个能会试考中,也就是工商业放开,还能给他们些弥补,要不然这时候山西士绅该跑去跳黄河了。

    至于现在……

    他当然就是来点火的。

    为了能看到南北榜的大戏,他得给双方添把火。

    其实他不添火应该也没问题。

    给北方官员士绅一个教训,是目前朝中南方文臣一致的,毕竟山西的结果难免引起他们嫉妒,当然不是嫉妒分了田地,而是嫉妒工商业的放开。

    尤其是闽浙官员,那都可以用羡慕嫉妒恨形容了。

    “那阅卷都是封了名的,你如何知道他们能分出南北?”

    小公主疑惑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说话和张显宗有什么不同吗?”

    杨丰问道。

    “有,你用词,一句话格式,总之有很多,一样的事,你们两人都能说明白,但用词估计得三四成是不一样的,他能用十句话说完,而且还像文章般赏心悦目,你恐怕得十五句,而且毫无文雅可言。”

    小公主说道。

    “呃,有这么大差距?”

    杨丰有些意外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张学士是出口成花,你是出口成草,还是杂草。”

    张缨鄙视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所以,既然连我们俩说话差异都这么大,你们凭什么觉得,北方文人写文章能和南方文人写文章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?我遣词造句和张显宗差异大到这种地步,你们凭什么觉得从金国时候起,就和南方分隔开的北方儒生,写文章能和南方遣词造句是一样的?”

    杨丰说道。

    这个东西很好分辨。

    别说是南北,就是南方儒生里面不同流派,文章风格差异也很清晰。

    别说刘三吾这种顶级大儒,就是普通秀才,都能分出南北不同,到刘三吾这个级别,看一眼文章都能把师承分的明明白白。

    封名不封名对他毫无意义。

    所以唐伯虎舞弊案就是这么案发的。

    他和徐霞客曾祖徐经,跟当时主考官走动频繁,每次去都不空手,后来这个主考官阅卷时候,拿着一份卷子向一同阅卷的炫耀,说这个一定是唐伯虎写的。那个阅卷的立刻把他给举报了,虽然锦衣卫调查结果,没有查到明确的贿赂,而且那份卷子其实不是唐伯虎的,但皇帝为了服众,依然下旨将他俩禁锢终身,终身不得再考。

    所以科举这种事情,对于那些老油条来说,想从封了名的考卷里找出自己想录取的人真不难。

    尤其是后期科举世家化。

    一个主考官,从封名考卷里找出自己宗族子弟,同门,乡里的卷子简直太容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