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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卷 第389章 先生
    下人踮脚看了看外头,回道:“往公子院里去了,应是先生来了。”

    先生?

    常贺凝起了眉头,他来这么久,只听说过这位“先生”,还从来没有见过,连先生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晓。

    往杨燮院里方向投去一眼,他又退身隐在了屋里。

    残月如钩,映得庭前树影绰绰。

    杨燮坐在敞轩里,看着来人坐在了对首帏幕之下。

    “我以为先生不至于赶在今夜过来。”

    清越嗓音后便是苍老的声音响起:“你想必听说了近日朝中的一些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的确听说了,如果先生指的是皇帝召集内阁大臣进宫茶叙之事的话。”杨燮将手中玉盏放下,“他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怀疑他们已经掌握了不少事情。因为,不光是召集内阁进宫,昨日前日,同样都召了多位大臣入宫。毫无例外,全都是一二品大员。当中更以一品及从一品居多。我如今越发相信,上回你能带着常贺全身而退,也许并不是他们技输一筹。”

    杨燮隔空望着对面幽沉的眼眸:“他们怀疑到先生头上了?”

    “这层倒不至于。以老夫的身份地位,谁能疑心我还会与废太子一党有染?”

    “那倒也是。”杨燮一声低哂,看着杯盏中的灯光倒影,“先生筹谋这么多年,自然把一切退路都谋划得妥妥当当。他们绝不会想到,位极人臣的先生,自始至终风光霁月,背后还另会有雄心壮志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今日,似有些多愁善感了。”苍老的声音微微一顿,又添了丝恍然:“是了,昨日是杨夫人之忌日,老夫竟然忘了前来烧些纸钱祭拜祭拜。昔年杨大人也算是高瞻远瞩,下了这么一盘棋,才使得我还有与公子的这段缘份。待大事得成,老夫定当替杨大人及夫人请封尊号,以慰他们在天之灵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总是如此重情重义。”杨燮缓声说着,给对面的玉盏也满上了,“先生一路辅佐我至此,我对先生万分倚赖,自然相信先生不会被怀疑,只是,今夜已交亥时,先生仍然赶来此地,让我心下也突生了几分不安。我若料得不错,朝中形势,应该并不如面上看起来那般利好了。至少,形势会对先生有些不利。”

    玉盏里盛的是青玉液,一等一的美酒,是皇宫里的御酒。

    苍老的双手轻扶杯盏,片刻后道:“没错,皇帝今日,亲口将常蔚一案与首辅之争并提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杨燮玉盏停在唇畔。

    对面闪烁着锐光的那双眼抬起来,逐渐锋锐得像是鹰隼一样:“他以首辅之位为饵,诱使竞争此位的双方参与破解常蔚一案之局。”

    晚风拂来,树梢的落叶在空中盘旋,几经扭转后方落于桌案之上。轻薄的烟云纱帏幔被撩起,日间才在御花园茶宴之中如闲云般定坐的张昀的脸容露出来,世人眼中德高望重的淡泊阁老,此刻眉目如刀,清矍的身形挺拔料峭,锋芒四射如出鞘的古剑,磨砺后的长矛。

    常贺颤栗地把脖子缩进树后,手脚在这酷暑夜里却是一派冰凉。

    他知道朝中有人做杨燮的内应,也知道这个“先生”必定不是等闲之辈,但绝没有想到“先生”竟然会是那位口碑上几乎挑不出毛病来的张阁老!

    常蔚为官那么多年,常贺又在京长大,且与各家权贵子弟十分熟络,与张家二位公子甚至也称得上相熟,可以说他猜想过“先生”是朝中任何人,都绝没有想过会是他们张家!

    他们怎么隐藏得这么好?

    张昀深受皇帝倚重,为何要走上这条路?

    常贺好像坠入了冰窟,原来张家才是主导这一切的主谋,他一手扶持杨燮谋反,又拉拢常蔚上了贼船,而后害得常家落到今日这地步!

    常蔚宁可赔上整个家族也在牢中守口如瓶,原来是因为只有他稍有不听话,便有人可以将常家以及他推入更惨境地!

    同样的,只要他听话,那么常家未来的事情还真不好说——照眼下境况,只要常蔚保持缄默,皇帝不急着杀他,那待杨燮阴谋成功,张昀要保常蔚不死也是轻而易举!

    他身为当朝阁老,还是首辅的热门人选,朝堂之事全在他一手掌控中,他获取信息极其便利,如此杨燮一党才得以在背后谋划经营这么多年也无人知!再远一点,也正因他权力如此之大,薛容当初才会被陷害得如此容易!

    常蔚正是有了身在内阁中的张昀在暗中指点,才会如鱼得水,一举成功!那么当初常蔚留下的那些栽赃薛家的证据,也有解释了,这是常蔚以防万一,拿来反制张昀的!只不过事出意外,那些证据在派上用场之前,先行落到了韩陌他们手上!

    朝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怀疑到张昀,那么当初常蔚留给他的那些东西——

    脸色与月色一样白的常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怀,借着树叶婆娑之声狠狠咽了口唾液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,”树叶婆娑声不但掩去了常贺的吞咽声,也夹着有杨燮的吐息声,“我的这位皇叔,果然诡诈。如此一来,即使先生不做为,王庆也一定会卯足劲地参与此案,更甚至,他还会防着先生,想办法尽快与韩家及苏家形成联盟,达成目的,夺得首辅之位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张昀缓缓颔首,“老夫想要争夺此位,则必须得有行动,得向朝廷呈交破案的结果。如此一来,要么,老夫是抢在王家之前,先行与韩家苏家接触,要么,则是想办法向朝廷给个交代,了结此案,得到首辅之位。但无论哪一种,咱们都免不了要受些损失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的确不是那么好应付,”杨燮皱紧眉头,“既放出此言,不掉层皮下来,他们不会买账。如是前者,先生与韩苏两家接触之时,难免露破绽。如是后者,如何顺理成章地给出交代,则极为费思量。果然都不是什么好路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