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市，夏莫两家从未觉得，他们的人生中，有一个夜会如今天晚上这般让人难熬。

    夏园，老人家告诉夏清读，夜执阳是带着愤怒去的京都，紧接着老人便匿身在灯芒暗下的阁楼里。

    回到清读楼，夏清读却没敢合上一眼。

    夜执阳是带着愤怒去的京都，他的愤怒源于何处？

    是他们夏家还没有将那位高手从京都撤回来，他在长安呆着，越呆越生气，就非要去京都找那个家伙秋后算账？

    若是如此，先前出了机场，夜执阳何不直接将其重伤，只是打晕了去？

    盛光意对待文枕儿的态度，让夜执阳感到不满，他打算等文博学院的人都放假了，亲自去找盛光意，为文枕儿在下学期开个绿灯？

    实话说，这也就是盛光意太惧怕莫子扬了。

    按说她和莫茜都不再追究文枕儿的事情，盛光意明着不理会他那位打算培养成儿媳妇的学生，暗地里给予点儿优待，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
    即使没有给予优待，文枕儿和盛光意以往的关系毕竟不一般，其他人想要看人下菜碟，也得给盛光意一点儿面子，谁又会这么不长眼？

    那么，是文物部又在哪些事情上惹恼了夜执阳？

    这就更不应该了。

    夜执阳现在只是羽翼渐丰，他还没有到羽翼彻底丰满的时候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，他需要借助老师莫子扬的势，才能完成。

    夜执阳偶尔会爆发出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强大气场，外人不理解夜执阳究竟要做什么，但其实，夜执阳在爆发之前，一定会为这种爆发兜底。

    就好比夜执阳上次去文物部，当面打了李天路的脸，抑或在冀省文物厅实打实打了厅长白山的秘书、郭天一的脸。

    打了就打了，白山或者文物部那群老家伙能说什么？

    所以，夜执阳真要是对文物部的事情感到愤怒，不管是什么，他都一定会对莫子扬说。

    可现在，并没有。

    除了这些，还能有什么？

    夏清读思来想去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，或许真如夜执阳白天告诉自己的，他明天早上就会坐最早一班飞机回来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，自己再向他寻求真相。

    只是，真到那个时候才知道真相，是不是晚了些？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胜胡同，夏家。

    莫茜从晚上九点回来，就一直在一楼客厅里面哭。

    小美人儿的哭声并不大，断断续续啜泣的那种，莫茜身旁，莫子扬今天也睡得比较晚，老人正坐在沙发上，似是闭目养神，但紧皱的眉头，证明老人此刻的心情也颇不平静。

    「爷爷从头想到尾，实在是想不出来，京都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，才会让小兔崽子不顾茜儿和清读丫头，甚至不顾莫家和夏家的猜疑，带着怒气，只身前往京都。」

    灯光渐暗，许久，这位这段时间像是坐过山车的老人，摇了摇头，起身上了阁楼。

    他不想再这么猜测，也不想这么等下去了，夜执阳敢明着和他们唱反调，摆明了这件事情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。

    是何底线，明天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老人的叹息声，似乎还回荡在客厅里，只见小脑袋埋在双膝之间的莫茜，啜泣声渐弱，她怔怔望着客厅四处，平复了许久，给夏清读打去电话。

    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，本以为自己一进门，夜执阳就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，谁知道她迎接的却是当头一棒。

    夜执阳没有回来，那个让她有点儿怀疑，是不是得到自己就想当个渣男的男人，不仅绕开了自己，还给夏清读留下了一个谎言。

    夜执阳处心积虑地瞒过她们，去了京都又要去做什么呢？

    「不用问了，我这边也一头雾水。」

    昏暗光线下，那头刚接起电话，就响起夏清读心力交瘁的声音。

    听到连夏清读都无可奈何，莫茜的心就更沉了，却听莫茜这头的啜泣声刚提起来，夏清读便烦闷问道：「你确定这段时间，京都大学那边没有什么人和事儿在针对夜公子？」

    「没有啊，文枕儿这段时间，躲、躲我都还来不及，除了她，还有裴姐。」

    莫茜断断续续说道，小美人儿又补充道：「可是裴姐和我一起去的机场，她已经回长安了啊。」

    一个从长安飞往京都，一个从京都返回长安，夜执阳和钱裴也不在一个频率上。

    「狐狸精，你说、你说执阳哥哥是不是又有别的狐狸精了？」

    莫茜不确定地问道。

    三帘九顶大床上，听莫茜这一说，夏清读无奈拍着光洁脑门。

    「一个文枕儿，就够让夜公子担惊受怕的了，如果有别的女人，他如何给夏家，莫家交代？再者回到山上，师父他老人家能绕过夜公子？」

    「所以，夜公子不会。」

    夏清读笃定说道。

    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，即使夜执阳曾通过文枕儿，试探反抗他们，争取那微不足道的自由，但山上那位，夜执阳始终怕得要死。

    老人也绝不会给夜执阳在同一件事情，犯两次错误还可以得到饶恕的机会。

    「夜公子敢这么去京都，一定是在我们所知道的人里，有某个家伙在某个环节，被我们给遗漏了。」

    给莫茜解释过罢，夏清读又轻声作起总结。

    莫茜恓惶道：「那…夜公子此次去京都，真要是做了那件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事情呢？」

    夏爷爷说得对…文枕儿虽然在之前被他们扼杀在摇篮里，可他老人家也从未说过，落子正北的事情就结束了。

    「这个…」

    被莫茜一句话堵死，夏清读不知该说什么了，美人儿紧紧攥住手机，她幽幽出声。

    「就看夜公子明天回来，是什么说法了。」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京上园，顶级套房，这个夜，对夜执阳和文枕儿来说，同样难熬。

    一个没有学识的人要犯罪，大多是依靠暴力，有学识的人犯罪，心思手段可就多了去了，如周旨这种，自认为胜券在握，购买的风云散，虽说在药性对作用人的伤害程度上，比不上莫茜上次给他买的那么猛烈，但此药的延续性极长，而且还是间断性发作。

    自昨夜晚上近九点，到凌晨两点，为了安抚下文枕儿，他可谓心力交瘁。

    同时，夜执阳认为周旨完全是高看他自己，他那个瘦不拉几的羸弱身躯，能和自己相媲美？

    饶是他，都有点儿吃不消啊！

    随着文枕儿最后一次发作结束，已经累到虚弱的二人，终于偎依着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海市的早晨，永远是那么精致，只不过今日夏园的清晨，精致之下，却多了几分夏日不常感受到的阴冷。

    早晨七点半，莫子扬的专车就停在了夏园大道口，拄着龙头金杖的夏城祖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共是四人，除了二老，还有眼眶微红的夏清读与莫茜。

    夏家祖孙二人的眉头皱得更深沉些，莫子扬祖孙二人跟随夏城祖来到餐楼，仆人端上早餐退去，留给四人清净，莫子扬沉声说道：「老狐狸这是发现什么了？」

    夏城祖摆了摆手，夏清读给莫家老人递来了手机。

    画面中满是争吵声，有一个画面是

    一位身着黑色休闲衣，戴着黑口罩的男人，抱着一个红色披衣女子朝楼道电梯处跑去，另一个画面是那男子出现在了酒店大厅一楼，甩出了胶皮棍，又打到了另外一人，背着红衣女子扬长而已的画面。

    「昨天晚上七点多，夏家高手发现夜公子前往的京都方位，是东南外环，而发生混乱事件的心城大酒店，位置就处在京都六环东南区域的天雅大道。」

    「这…」

    夏清读在一旁解释着，看到视频那一对青年男女，莫子扬祖孙二人的脸色骤然难看。

    夜执阳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，虽说视频里这个男人戴着黑口罩，可莫子扬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夜执阳。

    「茜丫头，这个女人你有没有印象？」

    老人指着被夜执阳或是背在背上，或是抱在怀里的红衣女子，问到莫茜。

    莫茜眼眉已经蹙成了川字，因为长发遮挡，她并不能看清楚视频里那个女人的脸庞，至于身材，这个女人不是坐着，也不是站着，就更为难他了。

    但是毫无疑问，这个女人一定和夜执阳有着极深的联系，那她就不得不将其视为眼中钉，肉中刺。

    莫茜默默摇头时，抬头正见夏清读眼神凛冽地盯着自己。

    「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，真要认识这个人，当着爷爷和夏爷爷的面儿，我还能隐藏吗？」

    莫茜一下子来了火气。

    「凌晨五点，我就让人去心城大酒店调查了，夜公子昨天晚上先去得是二楼，他打伤了一个服务员，然后直接去了酒店六楼的十号房。」

    说到这儿，夏清读低头喝了口清粥，她又说：「十号房是情侣情趣房，昨天晚上预定房间的是…周旨。」

    「夜公子踹开门，将里面打昏死的，也是周旨。」

    「周旨？」

    闻言，莫茜噌地站起身。

    「先前我让人调查了周旨的各种网上记录，他最近购买了一个女性专用的风云散。」

    夏清读又爆出一个炸弹。

    「不出意料，周旨购买的风云散，就是准备应付这个女人的，而…夜公子救了她。」

    听到这儿，莫茜脸色已然煞白到极致。

    她听得懂夏清读的言外之意…夜执阳昨天晚上去京都，救下了一个已经服用过风云散的女子，并且不知所踪。

    不知所踪不打紧，可那女人服用了风云散，之后会发生什么，还用她多想吗？

    「能和周旨有关系，并且让夜公子为之大怒，前去救人的女子…你觉得还能有谁？」

    不同于莫茜的面部肌肤颤抖，夏清读是越说越冷静。

    她不想冷静，可是她又不能不冷静。

    那个服了风云散的女人，是夜执阳昨天晚上救下来的，而各种信息爆出来却是在凌晨三点。

    中间这几个钟头，该发生的，不该发生的，最终都发生了。

    结局无法更改，她生气又有什么用？

    「文、枕、儿、」

    到了现在，莫茜要是不知道夏清读说的是谁，她可就枉活这十几年了，只见小美人捂着脑袋，愤怒地娇喝一声。

    「怎么可能啊？」

    「那个女人在学校，一直是躲着我走的，再说上次的事情，她还没吃够教训吗？」

    紧接着莫茜又双目猩红地望着夏清读：「张哥是你的人，执阳哥哥回到长安，也是你一直跟在他身边的，这段时间，执阳哥哥和文枕儿那个贱女人有没有联系，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？」

    两位老人都没有说话，夏清读的神色亦是苦涩无比。

    莫茜说得也无错，毕竟她不可能天

    天跟在文枕儿屁股后面，可先有张哥，之后又是她，可以说夏家的人一直全程跟着夜执阳，这种失误怎么可能发生？

    但，最是矛盾痛苦的还是莫茜。

    她恼怒这件事情怎么就突如其来的发生了，更恼怒自己上次为什么不忤逆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，回学校直接结果了文枕儿的性命？t.

    两次啊，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，在暗地里足足嘲弄了她两次。

    「发生的也无可改易。」

    餐桌主座上，夏城祖叹息一声，老人与莫子扬对视一眼，转头对一旁的孙女道：「派人压下酒店的事儿，然后让京都的人把姓周那小子和他家人都带过来。」

    「对了，那个文枕儿和她的家人也带过来。」

    夏城祖满脸阴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