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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
    又是一路无话,不过周楚卿却是时不时转过头打量我,仿佛害怕我再受寒似的,一想到了就把我披风再扯紧一些,等到勒得我这呼吸都有点不顺畅的时候,见他又转头,我是急忙推开他晾在半空中的手,乃是摇头示意道:“你就别再勒了,我不冷。”

    见我如此作态,他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,紧接着又蹙起眉头,也不知道是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,而这一下子,他也不再继续扯我衣袖了,是很快便扭回头,自顾自地走在最前端。

    能够自己自由自在的行走对我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,可眼前这位仁兄的脚程却在这当口忽地加快,我暗想这傻子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时间观念的,也了解咱们好歹是头一天打卡上班报到,是绝对没有迟到这个道理的。

    终于来到这周府正院,几个下人们早在门外头候着,一见我俩,忙面色带笑地扶我上了台阶,此时周楚卿已先行步进屋去,小丫鬟打起珠帘,我又被几个嬷嬷打扮的下人迎入正堂,走到正仰天发呆的周楚卿身侧,这才瞧明白眼前这群BOSS究竟长什么鬼样。

    略略扫了过去,这周家貌似也挺热闹的,厅前左右两张太师椅坐着一对衣穿华锦的金童玉女……呃,应说是上年纪的金童玉女,自然就是周家老爷及正室夫人了。至于这夫人下座还有两位打扮娇艳、貌美如花的贵妇,想必就是姨娘之类的人物了,稳稳当当地又凑成一桌四人麻将。长辈部份讲完了,剩下站着的除了伺候的丫头,八成就是兄弟姊妹、表嫂堂媳了。碍于封建社会,下面有带把的基本上都是有位子坐的,而几个绑双马尾的小丫头片子有些是被愣在一旁罚站,有些则跟心肝似的抱在怀里,我想能进正堂的大抵上都是有些地位的,至于其他那些什么通房丫头一夜风流海棠开等等见不得抬面的,自是没有提及的必要了。

    大宅院里底下黑暗面多,思及此,我忍不住往周楚卿面上瞄了一眼,也不知这家伙是打娘胎就被下毒,还是被谁下蛊扎小人针,才生成这副傻憨样。可眼瞧这一路也长到大叔年纪,还讨成了媳妇,除了是傻人自有傻福之外,上头长辈的庇佑亦是少不了的。

    思绪又绕了回来,我眼盯前头那扮相雍容地正室夫人,深感其为不容小觑的人物。

    一个回神,丫鬟已是拿了两团锦垫铺在了地上,我见状忙跪下身子磕头,余光瞅见周楚卿先是一脸莫名地眨眨眼,看了看自个儿亲爹后,是也跟着我做起一样的动作,老爷捋着髭须呵呵受了之后,依着指示,周楚卿先起身,我则继续跪着以来行新妇礼,接过盘碟,开始给眼前二老敬茶,这当下,我这茶盏才刚要上奉给老夫人,可旁边那个本发愣的又不知是哪条筋忽然不对,竟陡然把我整个人拉起,还将我手中茶夺走,咕噜一声,是自个儿饮了下去。

    一时之间,整室静默。惟见他一人晃着杯子,呆呆傻笑:“我口真的好渴呀……”

    见于此景,老夫人想当然尔面色发沉,握着扶椅的手都抽紧了一下,明显动怒。另外几个看戏的乃是暗自低笑了起来,却又不敢出声,整张脸憋得涨红,心里头铁定是满满的幸灾乐祸。

    突然,也不知是谁说出那么一句:“傻哥哥又闯祸了……”低笑声于此渐渐抑制不住。

    自觉有失颜面,老爷子一拍案桌,怒斥:“——卿儿!”

    只见周楚卿一脸无辜地大声问着:“媳妇儿这茶不都奉完了吗?干嘛还要一直跪着?这膝盖可是会痛痛的。”话说着人攥住我衣角就要拉我出去,而本人我好歹也在天界打滚了五百年,如此以下犯上,不识时务的行为是定不会去做的。我以指甲狠戳傻子手心肉,等他吃痛松手,是立即飞扑跪地,额头顶于地面,彻底表明我跟这傻子不是同一国的,真不是同一国的!

    虽说眼下我这举动非常浮夸造作,引人目光,可那姜终究还是老的呛辣,耳闻惊呼声作起,抬头一瞧,不想老夫人竟在此时生生被气晕了,闭眼手扶额头做虚弱状。当晚辈的眼瞧此景,立即从位子上跳起,拔脚奔了过来,几个不长眼的还踩到我的衣䙓,总而言之是纷纷簇拥到她老人家身边寒虚问暖,几个着急的还红了眼圈。不过老夫人却是很不领情,一个劲地推开众人,摊着身子,半吊着气,只肯唤一个人的名字:

    “渚……儿……”

    有人开始大吼起来:“来人!快请甄姑娘来!快啊!”

    这语音落尽,似是有女主雷达感应,众人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了过去,我也跟着回头,可终究是慢了几刻,这一晃眼,绘有睡莲的锦绣鞋头依着浅黄裙䙓便在我眼前如流水般浮过,纤细的腰仿似不堪一握,柔美精致的侧脸乃是羊脂般地白皙,高高绾起的发髻更如云中探出的月华,美得让人一眼瞧见就再也移不开目光。

    此世的她加了一个甄姓,甄钕渚果真就成了真女主。她是从大厅外头跑进来的,神色看起来非常慌张,她手抚在老夫人手腕上,柳眉一拧,飞快点了几个穴位后,手覆其额头,便是柔唤一声:“姑妈?”

    老夫人被这神之手一碰,是很快地就眨眨眼,来了精神,待看清来人,笑靥更是如花绽放,握起钕渚的手做慈蔼老妇人状:“我的好渚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姑妈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的好渚儿,如果没有你,姑妈该怎么办才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姑妈你别这么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会儿好好打赏你,你且去那锦凤堂寻蓝先生……”

    “——太好了!夫人身无大碍实在太好了!孩儿还以为……”

    “——此次可真要感谢咱们甄妹妹……果真是活菩萨啊!不知姑娘可否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——是啊!是啊!有甄小姐这一人,府里的大夫都可以告老还乡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声此起彼落,有人喜极而泣,有人笑带讥讽,有人低唸阿密陀佛,有人感谢苍天保佑。众人皆万分热衷于这场矫情桥段,生怕不跟着演个几下、讲些台词便会错过什么。

    我也不知这场钕渚正式出场戏是还要上演多久,正感不耐烦之际,我突然好奇此时周楚卿在干些什么,哪知左右环顾了一遍,却愣是不见他人踪影,俨然老早就翘头离去了!

    视线再看看前头,你妈钕渚那场戏还在拖个没完,我觉得很浪费时间,干脆把目光放在被冷落的老爷子上头,大约跟他讲了几句,老爷子大概心想终于有人理睬他了,倒也挺爽快地答应放行,我二话不说站起身子是调头就走,跨过门槛后回头一瞧,诚如我所料的是完全不惹人注意,我突然有点感叹我这存在感着实也太低了一些,但看看钕渚那被团团围住的忙碌样,想想她也是挺不容易的。

    步出周府正院,仰望天空已见日头高照,灼得人眼睛刺痛,只想伸手去挡,我微低下头,目光放远,瞇眼瞅见有小厮路过,忙拦住他问:“大少爷人呢?”

    “呃、竟是少夫人……”那小厮似被我猛地一问给吓住了,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答:“回少夫人,大少爷捧个碗面,便往大门口走去了……他总爱坐在那头用朝食的……”

    当我走到大门口看见周楚卿时,如同小厮所言,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头,膝上顶着碗面,一手捧面,一手夹着筷子,眼睛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外边熙攘往来的人流,若瞧见有趣的,还会扬起唇角微微一笑,看起来分外悠闲自在。只不过,同样的场景对于外头那些被看的居民来说,俨然就是说不出的古怪了。尽管如此,人人虽笑称周府有个爱打量人的傻少爷,可这周府好歹是有权有势有银子埋脚跟的,所以也没人敢来胡乱招惹,顶多斜眼瞪瞪又或者耍耍嘴皮子暗骂,再不然就是经过周府时脚步加快,当没看到这人便罢。

    此时周楚卿眸光蓦地一亮,不知又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,只瞧他脖子伸得老长,身子一斜,手也跟着倾了过去,我见状忙喊:“小心你的面!”

    听我出声,他立即回头,可手却没跟着马上反应,汤水溅起,泼了红衣下䙓染得暗沉沉一片,他却是恍若未觉,招招手,见我走来,眼底笑意浓浓,兴奋地拍了拍他身边那个槛,示意我学着他一起坐下。

    我缓缓走到他身侧,弯腰取过那碗面,却是没学他坐下,他仰起头一脸不解的看我,瞧那一副怎么也想不透的呆样,我只得蹲下身,没好气地解释道:“门槛太脏,我不想坐,你再怎么逼我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他闻言先是一愣,紧接着勾勾唇笑了起来,回过头视线又放回了来往人群,默不作声了一会儿,突然开口说了一句:“这里头很无聊喔。”

    我静静地等着他下言,又听他道:“我在这里头已经待了好久,可大家都说我身子虚,不肯让我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但我其实有溜出去过一次喔~”他朝我这头望了过来,略带得意地仰起下巴笑了一下,憨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,“一用完夕食,我就这样自个儿偷偷从门口跑掉了,没让任何小厮发现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记得那晚月亮好大好圆,”他比手画脚,极其认真地在描述着,“我跑了好一会儿,觉得累了,就走到一个老婆子摊子前,伸手跟她讨饼吃,那时候人好多,我等了好久好久,可老婆子人真得很好,一见到我一次就给我十个饼!十个满满包馅的大月饼喔!那饼可真好好吃,我一下就吃光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?”我终究忍不住开口吐槽,眼神上下打量这傻子身板,还是一副有点年纪弱不禁风的样子,也不知那么多的食物都吃去了哪里,接受到我鄙夷的目光,他又涨红了脸,说出的却是让我几欲喷血的话:“小母儿你可真懂我……”

    我已经产生直接调头离去的冲动,却又听他言:“可听爹爹说过,吃不认识的人给的食物,是要给她银子的,她给我十块月饼,我也给了她十锭银子。”他眼望远方,乃是深深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,“那时候,她看起来好欢喜呢,可明明那么欢喜,她的眼泪却是一直流一直流,还对着我磕了好几个响头,我只觉得好奇怪,这眼泪不是该难过的时候流吗?还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,让他老人家难过了呢?小母儿你明白是为什么吗?”

    讲实在,此时我人杵在大太阳底下,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,听到这里是早就没了耐性,捧着那碗面我转头就走,仅随便回答他,“她大概觉得这有钱人家公子银子还真是多到不知该怎么花,才羡慕得哭出来吧?”

    “是这样吗?”周楚卿在我身后提出疑问,似在思考着:“可我看其他跟我穿很像的人都直接跑到老婆子跟前把饼拿走,啃没几口后就随手扔到地上,而且连一锭银子都没有给。”

    闻此言,我止住步伐,转过头看他,周楚卿亦立起身子定定的凝视着我,眸光耿直专注:“那个时候,老婆子没有哭也没有笑,只是一直看着地上头的月饼,就这样看得好久,看得好像出神了一样。”

    他静静地走到我跟前,徐徐道:“我还记得,她嘴里还反复呢喃着:‘这就是我的命啊……’可这句话我却是一点都听不明白,到现在都还是想不明白……”

    我被他这故事弄得心里头有些发闷,正想问问那老婆子后来如何了,他却是两手探出,突然又把那碗抢了回去,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咽得一干二净,再低头,也不知是想起什么,自个儿莫名其妙又乐了起来,冲着我咧嘴笑开:“我把面全都吃干净了,不像那些人把饼啃一半扔地上,我不会浪费食物的。”

    眼瞧此景,我实在无法理解他脑袋怎会联想到浪费食物这个回路,可见他一副快来称赞我吧的期盼神色,也不好拂他面子,遂点头淡定答:“大叔你很棒。”

    语音方落,他却是瞪大眼,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,拿着碗的手都开始略有颤抖,仿佛看见什么大怪物似的,开口字不成句:“小母儿你、你……方才叫我什、什么?”

    呃,我是又触碰到什么不明开关了吗?这才下意识地要往后倒退,眼前人却是一个箭步地突然两手钳住我双臂,情绪激动万分:“是了!这就是了!跟爹爹跟娘亲一样!我这辈子只唤小母儿娘子叫小母儿,小母儿亦只叫楚卿一人大叔……”那话说到后头,他两臂一敞,就要把我往他胸膛里送去,我却是再也忍无可忍,五指握紧,二话不说,一拳就往他胸腹处抡了过去——

    周楚卿被我这出奇不意弄得整个人摔倒在地,大概是被那一下子给打懵了,就见他一脸木然地手撑着地,似是想要爬起来,却又突然打住,抬起头,一对凤眸盯着我直瞧,看起来气鼓鼓的,却又有一丝哀怨。

    我敢发誓,我是绝对没有学人间某漫画吃那什么奇怪果实的,这一闹腾,也是被他这夸张反应给吓得好一大跳,可在这种结骨眼上头我也只能佯装波澜不惊,死死打量着家伙,看他还想出哪一招。

    看我冷眼旁观,那神情是越发地委屈,他终究是虚弱地伸出手,开口请求支援:“小母儿,我腰疼……”

    看来,大叔每一世的腰,大抵上都好不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