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之后的杨家村，到处一片泥泞。

    马车走上去，哪怕再小心，走得也特别艰难。

    “顾娘子，马车轮子塞满了泥，实在走不动了……要不，停下来休息片刻，我来清一下泥？”诸五在外面说着，顾元元没说别的，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下来，挺干脆的说道，“算了，这路实在不好走，我走着过去吧！”

    诸五急了：“顾娘子，这里到杨家村，用走的还得一个多时辰呢，你的身体刚好，万一累到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顾元元眼底一片冷静：“是我让他们离开家园，躲到山上去的……如果我死了，那我就什么都看不到，也不用理会这种事。可我还活着，就一定要回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顾娘子，你……”褚五被感动了，“你这是用生命在救人。”

    顾元元不说这些，点头道：“你带着马车慢慢前行，我一个人走路快点。还有，马车上的药材和粮食，一定要送到杨家村。我估计他们在雨停之后，都会回家的。”

    褚五答应一声：“我知道了，我会很快赶上去的，顾娘子，你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
    顾元元点点头，摸了一下身上带着的那把阿景祖传的匕首，深一脚，浅一脚的踏上了回村的道路。

    她的估计没错，杨家村的人，在雨停之后，都回去了。

    以里正为首的所有人，个个都面色灰色，目露绝望的站在曾经熟悉而现在却又格外陌生的故土之上……个个都崩溃的想哭。

    “娘，咱家没了……咱们以后住哪儿啊？”狗剩呆呆的看着已经被冲得东倒西歪的家，真的不能住人了。

    小孩子不懂别的，他只是在想，要住哪里？

    翠花抱了抱儿子，带着泪哭道：“总会有地方住的，狗剩乖，不怕，有娘在。”

    里正擦了擦眼泪，他活了这么大岁数，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山洪的威力……他们的整个村子，都毁了。

    与里正一家相比，胖嫂一家更惨……因为不听劝，一家三口冲出去，这会儿连尸首都没找到。

    还有林二妞也被冲走了，死在这场异常惨烈的山洪之中。

    二妞的男人屎蛋扯着嗓子干嚎着：“诶呀，俺的婆娘啊，你咋就这样没了啊……呜呜呜，婆娘啊，你怎么就死了呀……”

    整整五天时间，忍饥挨饿又受冻，村里的人都麻木了。

    这么多天，他们有好多人生病的，更有快要饿死的。

    “别嚎了！连知县大人的话都不听，她是死了活该！”里正终于暴发了，狠狠出声骂道，指着屎蛋吼，“收起你那两点眼泪，你当时要是多拉着她点，你婆娘也不至于死！”

    屎蛋被吓了一跳，他还是怕里正的，本就没啥眼泪，现在连忙一收，小声嘀咕着争辩着：“可，可还是要怪那个该死的小寡妇，要不是她没拦住，俺婆娘也不会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寡妇寡妇，你凭啥子说人家小寡妇？……顾元元那小寡妇惹你了吗？！屎蛋你这个杀千万的，要不是元元去救你家二妞，她怎么可能会被洪水冲走？你这个混蛋！王八蛋！你赔俺元元妹子的命来！”齐氏“嗷”的一声红着眼睛，跟疯了一样的冲着屎蛋打过来。

    又哭又骂，用尽了自己这一辈子为数不多的良心。

    她从前是跟顾元元处得不好……可后来处得好了，她也真心把顾元元当妹子看了。

    现在顾元元被洪水冲走，她真是要疯了。

    “屎蛋！你看把齐氏急成啥样了？你就是个胡说八道的嘴，要不是顾娘子催着咱们赶紧走，咱们这些人，现在说不定早死光了！”老杨家隔壁的吴婶子是个憨厚的人，实在看不过眼了，也跟着说道。

    翠花抬头骂：“作死的东西，要不是因为元元挨门挨挨护的去救人……你还能活着站这里撒尿放屁？！俺看最应该死的人就是你！”

    村民多数还是善良的，个个也都红着眼睛指着屎蛋说他简直良心坏透了，连人味都没了……屎蛋这会儿真是感觉滚了一身的屎，说啥都不对了……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，哆哆嗦嗦跑到人群最后头，不敢吭声了。

    “里正爷，眼下咱村遭了这么大的灾，里正爷你说怎么办吧！你说啥俺都听！”丁鳏夫红着眼睛上前，第一个拍着胸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。

    “哈！俺们村要怎么办，用得着你一个外来户的出头么？你就是一个死了女人的鳏夫……你也不姓杨。”二赖子翻白眼，想出头。

    屎蛋见有热闹看，又跟着冒头：“就是就是，你又不姓杨，你跟俺村没关系，姓丁的，你赶紧滚蛋！”

    丁鳏夫猛的看过去，眼睛更红了：“杨屎蛋！你说话讲讲良心！俺是外来的入赘的不假，可俺进了杨家村就是杨家村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二赖子张口就来：“呸！你之前还看上顾元元那小寡妇呢……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，被齐氏狠狠一个耳光打到脸上，插腰骂道：“二赖子！你八辈子娶不上媳妇，这一辈子就活该断子绝孙！俺元元妹子已经没了，你再敢胡说八道诬蔑她，俺撕了你这张嘴！”

    齐氏吼完，二赖子瞪大了眼睛，啊啊的叫道：“顾，顾元元，小寡妇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还敢说！”齐氏跟老母鸡护崽子一样，扑上去又要打他，二赖子连忙闪开，指着村口方向道，“齐红花你滚开！你个疯婆子……你瞎眼了啊，俺是说，那顾元元没死，她还活着！”

    一把将齐氏推开，二赖子又叫又跳的。

    村里人连忙跟着看过去……雨后的村口处，道路泥泞，步步难行，那一步一步走回来的人，不是顾元元又是谁？

    里正眯着眼睛看过去，看清之后，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，哆哆嗦嗦喊了一声：“真，真是顾娘子，她没死，她回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然后是齐氏。

    齐氏“哇”的一声扑过去，哭得不行了：“元元，元元你没死，你活着真好。”

    “妖人，妖人……”杨虎嘴里流着涎水，用力挣开了绑着他的绳索，抱住离他最近的二赖子，“啊呜”一口，直接啃了脖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