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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五十八章 临水榭
    江承紫与李恪在临水榭下棋,随意闲聊。大约是昨日已习惯他的暧昧打趣,江承紫并没有昨日那般失态,而是不动声色地反击回去。

    这一来一去,两人都极其喜欢这般相处,只觉得窗影移,鸟鸣涧,一寸一寸都是曼妙时光。

    就这般不知不觉,到了午饭时间,两人也在这临水榭用饭,喝茶。

    喝完茶,李恪跟在自己家似的,四仰八叉就在临水榭的软榻上睡着了。江承紫坐在一旁发呆,不一会儿,有丫鬟寻来,说老爷有情。

    江承紫这才为他掖了掖被角,起身去见杨舒越。

    父女俩单独见面。杨舒越开门见山,问:“阿芝,你真不与我一并上长安么?”

    “阿爷,我想好了。得再探一探他们的态度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我知晓你是为我好。其实,没必要。他们不愿意,就不愿意。咱们六房也可以自己走自己的路。强扭的瓜不甜。”杨舒越语重心长地说。

    “阿爷,我不光是为你。”江承紫很严肃地说。

    杨舒越神情疑惑,问:“还因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因为世家。”江承紫轻轻地说。

    杨舒越还是神情迷茫,江承紫便继续说:“世家一直是悬在帝王头顶的剑。蜀王的外祖父就是想要拔掉世家毒牙,才导致天下大乱。而今,这位帝王也有同样的心事。只是他的心事隐藏得比炀帝更深,也比炀帝更耐得住寂寞。”

    “你,你的意思是说,你这,这是在瓦解世家?”杨舒越蹙眉。

    江承紫点点头,说:“阿爷,杨氏是名门之首。如今,各家名门大不如从前,且名门联盟刚刚输了一场。而杨氏一族有意改革。若是杨氏改革成功,这一方面是杨氏的活路,另一方面也是帝王所喜欢见到的。因此,我留在这里,想将杨氏理一理,若是成功。这得是我六房的又一功绩。”

    “阿芝,你,你想得太远了。”杨舒越蹙了眉,他之前想过名门联盟的崩坏,是皇上所愿意见到的。他也知晓这次名门联盟的崩坏,杨氏功不可没,六房也功不可没。可是,他还没有想到如何改革才是彻底解决世家问题。

    “不远。只要杨氏齐心合力,开放族学,作出姿态,定然会在将来的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。”江承紫缓缓地说。

    “科举考试?”杨舒越略一怔。

    “是,天下再无名门与寒门之分。只以能者与贤者居之,朝廷大规模选拔人才。”江承紫很是严肃。

    “这,这――”杨舒越有些激动。

    “阿爷,此事,就你我知晓便可。等我们入了长安,看形势再进言。想必陛下会非常乐意的。”江承紫笑了笑。

    杨舒越真不知该说什么,只是不住地点头。跟这女儿说话,从来都不费事。

    “阿爷。你莫担心,蜀王最精密的暗卫都在这里。”江承紫又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杨舒越还是点头,却又说,“可是,阿芝,我知晓你与蜀王彼此倾慕,可是,这男女,男女大防――”

    杨舒越也说不下去了,这种事原本该是阿宁来说,可是他也想着叮嘱一番。

    “阿爷放心。我会发乎情止乎礼。”江承紫径直说。

    杨舒越都快哭了,这是十一岁的女儿啊。只一两句,就什么都懂了。

    “好,这就好。”杨舒越真不知该说什么了,便只是点着头。

    “阿爷,我整理了格物院的各种资料,已誊抄了三份。子秋一份儿,你与大兄一份儿,另一份儿在我这里。上了长安,你且好好瞧瞧。”江承紫又叮嘱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杨舒越又点头。

    这会儿,父女俩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,于是彼此看了看,杨舒越说要去看看书房里的书,要将一批搬走,借口离开了。

    江承紫在厅里站了一会儿,再度返回临水榭,李恪还在睡着,只是翻了身,被子踢在了一旁。江承紫弯腰轻轻捡起被子,轻轻盖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他神情放松,呼吸均匀,长睫毛覆盖下来,肤质如玉,映了窗外明媚的日光,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
    这男人可真好看啊!

    江承紫仔仔细细地桥了许久,胳膊都有点麻了,才起身坐在一旁的案几前,拿了笔墨纸专心地编写了个话本子草稿,一直写到日头西斜。

    其时,红霞满天,映了窗外一池的荷钱,雾气缭绕。

    江承紫写得有些累了,想着也快到晚饭时间,便盘算着将李恪叫醒。她搁下笔,一转头就看见李恪坐在一旁,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呀,吓死我了。”江承紫抚着胸口。

    李恪微微笑,低声说:“是不是觉得你的男人很好看?”

    “有点节操行不?”江承紫撇嘴。

    “节操是什么呢?”李恪很认真地询问。

    他知道是她那个时空的词语,每次见到这些陌生新奇的词语,他总会很认真地询问,并且努力去理解。所有关于她的一切,他都想知道。有时候,他甚至想,为何不是自己到她的时代里去?如果是自己去她的时代,或者一切就简单得多。嗯,至少听她说起一千多年以后,没有现在这么复杂。

    “节操啊。气节,操守。”江承紫很认真地解答。

    “哦,就这啊。”他显然没料到是竟只是这样简单的意思,语气里略略失望。

    江承紫则是站起身来,因先前写东西太专注,这会儿腿脚发麻,竟然是一个踉跄,随即在屋里跳脚:“腿麻了,腿麻了。”

    李恪哈哈笑了起来,施施然起身过来扶住她坐下,为她捏了捏腿。

    两人挨得近,呼吸近在尺咫。江承紫心里又没来由地发慌,便不敢看他,只将眸光投向窗外的天光湖影。

    他则是专注而温柔地推拿,柔声责备:“以后,坐久了,得起来活动活动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她不敢看他。

    “可好些了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好多了。”她垂了眸,声音温柔得不像她自己发出的。

    “阿芝,你――”李恪忽然停住。

    “怎了?”她隔了许久,不见下文,便抬眸看他。

    他眸光柔和,眼神专注,因睡觉起身,头发略略凌乱,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。

    江承紫吓了一跳,忙低了头,却听见他的声音:“你,你真好看。”

    “哼,我本来就好看。”她以这样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慌乱。

    他的紧张也因这话释然,哈哈笑了起来。江承紫趁势站起来,说:“以后到了长安,得要找木匠打造桌椅,不然这样坐着伏案实在遭罪。”

    “好,一到长安,我们就着手准备。蜀王府和六房你的院子都用桌椅。我给你找顶级木匠,你设计。”李恪温和地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她回答。适才那一点的慌乱总算是消失了。

    “不过,床要不要考虑也由你来设计?”李恪又问。

    “这个,到时候再说。”她没来由地慌乱起来,继而提着裙子往门外走,一边走一边说,“晚膳时间要到了,我去让人打水给你梳洗一番。你先帮我看看你这话本子如何?可否歌功颂德了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李恪说着就坐到案几旁。

    江承紫却是走到廊上,对值守在一旁的碧桃,喊:“打水来为蜀王梳洗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碧桃忙不迭地跑过去。因杨初不在一旁伺候,便换了一个叫念素的少年来伺候。念素沉默寡言,等在一旁,听闻蜀王醒了,也便与碧桃一并打水去了。

    江承紫则是倚窗而立,看窗外的湖光山色。李恪看那话本子,不时笑出声来,或者指出几处应该修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我说,日后,得成立大唐新闻署。”江承紫很严肃地说。

    李恪知晓是一千多年后可能有的机构,便笑着说:“都依你。”

    “阿念,你这话可不能说给旁人听了,不然有心人得做文章了。”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,但这里只有我和你啊。”他说得一本正经。

    “你呀,你就那么信任我啊。”她瞧着他,心里柔软地不行。

    “嗯,比信任我自己还信任。”他瞧着她一本正经地说,眸光璀璨如满天星子。

    江承紫一瞬间失去了言语,不知该说什么,只轻轻咬唇瞧着他。他亦瞧着她,微笑着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江承紫忽然想哭。那感觉就像是经过千山万水,以为不可遇见,却偏偏遇见了。或者说,像是迷失海上久航的孤舟,忽然看见了寻觅已久的灯塔,看到青山隐隐碧水轻拍的海岸。

    她咬着唇,泪涌上来,他端坐在案几前,就那样看着她,很平静地说:“不要激动,也不要感动。以后,我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已经是了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他笑起来,有点坏坏的,低声说:“现在还不是哟。”

    她听得出他的逗趣,哼了一句,心却慌得不行,想着是不是夺门而出。恰好念素与碧桃打了水走进来伺候,才算解围。

    “你,你先梳洗,我去瞧瞧晚膳吃什么。”江承紫快步出门。

    “你的话本子。”他朗声喊。

    “你先看完,再让碧桃给我。”江承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临水榭。mz