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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二章:决胜千里
    至于那督师王文君,也早已抵达了南京城。

    不过他没有在南京城久留。

    毕竟作为督师,王文君还是颇有几分古之儒将之风的,他决心将自己的督师行辕迁至镇江。

    在他看来,此处扼守长江水道,又临近运河,乃是最快的消息集散地,附近遍布了从四面八方来的急递铺,可以火速传递消息。

    当然,私下里他是颇嫌弃南京城的。

    毕竟读书多了,研究过经史之后,他得出了一个结论,凡是行军打仗方面,除本朝太祖高皇帝之外,沾上南京城的,必败无疑。

    君子虽不信鬼神,但是这玩意他还是觉得需忌讳一下,这玩意太邪性。

    督师行辕一建,王文君随即便下旨,召诸省诸将来见。

    这些各地的卫指挥,还有诸多总兵官和游击将军,他一一谈话,随后,从中挑选三十七人,命他们各自募兵,效戚继光练兵之法,又赠予他们纪效新书一部,告诫他们,尔等尽心操练,一旦贼来,老夫在此镇守,居中调度,尔等自当用命,予贼迎头痛击!

    众将纷纷领命。

    这数月下来,王文君又召各省巡抚、布政使,或是协调饷银,或是调拨粮食,或是安排诸省建立沿岸水寨和堡垒事宜。

    他乃右都御史,又是督师,为人也谦和,倒是和大家打成一片,众官对他颇为向往,自是对他恭敬有加。

    而对待这些文臣,他当然是不赠送纪效新书的,那是武夫们琢磨的玩意,王文君送的,却是自己平日里的文集,都是这后半辈子为官的一些感悟。

    大抵都是………人生蹉跎,抱怨自己满腹诗书,不得施展的愁苦。

    又或者,是年迈之后,回首去看自己的人生,发现白发早生,空有功名,却又发现一切终是为一捧黄土的伤情词作。

    众臣看过,纷纷交流,都不禁为王文君的文采所折服,禁不住都唏嘘感慨,向王文君讨教。

    王文君则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理论,对人尝言:“这些词赋赠尔等,绝非沽名钓誉,实乃老夫一生写照,老夫一生,知己寥寥,可人生知己,本就难求,不过老夫却也并不为此而感伤,终究清风知我,明月知我也。”

    说着又道:“此番贼寇不日入侵,我等承担着天大的干系,正因如此,所以才需守住自己的心性,心性定了,那么贼寇便不在话下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恍然大悟,方才知道,这位督师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有人禁不住感慨道:“王公所言甚是,用兵最畏的就是急躁,无论是贪功冒进,或是急躁不安,都不免兵败,自古以来,败将多如此也。王公镇守六省,掌天下半壁军事,尚能如此闲情雅致,颇有魏晋之时谢安之风。”

    王文君笑了笑,道:“职责重大,不敢懈怠,却也只靠这些许雅兴来怡情了。多余的话,不必多言,我等食君俸,自当勉力而为之。我听说古代的君子,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,而今……军情紧急,海贼如山雨欲来,老夫亦不过是强作镇定,哪里可比魏晋名士呢?好啦,吹捧的话,不必多言。”

    众人都笑,忍不住暗暗点头,倒是觉得这王文君,实是妙不可言之人。

    瞧他气度,莫说是督师,便是内阁大学士,也不遑多让。

    文臣们都是读书人,读书人最讲究的是气度,这气度之中包含了许多东西,有你说话的口气,有言谈举止,有话中的讯息。

    王文君能成为右都御史,却绝不是虚的。

    “王公,下官有一事,那便是前些时日,朝廷有奏下来,说是南直隶这里驻的一支东林军,众武臣都来拜谒过了王公,可是这东林军的人却不见来,不知是什么缘故?”

    王文君一听这个,脸色微微有些尴尬:“东林军历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,便是老夫这个督师,他们也未必瞧得上。”

    “这岂不成了骄兵悍将?”有人忍不住拱火:“这样的兵马,调拨都调拨不动,一到战时,如何了得?王公可是负有钦命而来的啊。”

    王文君却并不生气,他气度很好,安慰众人:“诸君不必为此愤愤不平,老夫想,他们这样做,定是张都督有什么难言之隐。”

    众人听罢,纷纷感慨:“王公如此胸襟,真教人钦佩。”

    王文君只笑了笑,继续低头喝茶。

    对他而言,这个督师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,下头的巡抚、知府沟通的都十分的顺畅,几乎没有什么阻碍。

    只要人协调好了,那么一切便都稳妥了。

    不过在又一个月之后,自南京和闽粤的奏报却令张静一忧心。

    一方面是闽粤千户所已经在吕宋和琉球等地确定,欧罗巴果然是带着声势浩大的舰队来了。

    不只是西班牙,还有葡萄牙人以及荷兰人,除此之外,还有大量的瑞士雇佣军,以及什么法兰西王国的军马。

    这几乎是一次倾巢而出的联合行动,也不知是不是尼德兰人巧舌如簧,竟是说动了欧罗巴几乎所有的大国都寄望于来此分一杯羹。

    据说舰船有数百上千条,至于其中的战船是多少,便不得而知了。

    只知道规模尤其的庞大。

    在舰队抵达之前,就有紧急的快船火速抵达吕宋、苏门答腊,甚至还有琉球等地,让他们紧急囤积物资,尤其是粮食和火药,为这浩荡的舰队,做好补给的准备,几乎所有的殖民地,都在提前修建简易的码头和港口,作为沿途的补给之用。

    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,可是得知真正要来张静一却还是不敢小看的。

    而另一方面,则是南京城锦衣卫送来的消息,他们将督师上任之后的作为,细细的记录下来,送至张静一这里。

    张静一看过之后,大为失望,起初他对王文君的能力,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感,毕竟督师的职责本来就在于沟通,能管好数省,调配好资源,学那当初的总督胡宗宪一般,而后放手让前方的将领们去好好去打就好了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这家伙的作为,让张静一觉得有些玄乎。

    因而,他紧急至西苑,谈及此事。

    天启皇帝也是目瞪口呆:“此人玩什么名堂,他这是要做什么?朕让他去江南,不是让他去吟诗作赋的。”

    说罢,天启皇帝也勃然大怒,立即召内阁诸学士觐见。

    黄立极等人忙是请见。

    不等他们行礼,天启皇帝道:“诸卿自己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说罢,命宦官将奏报送至他们手里传阅。

    大家看过之后,都不吭声。

    天启皇帝道:“身为督师,岂可如此不务正业?”

    黄立极尴尬的道:“陛下……公务闲暇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是公务闲暇吗?这都什么时候了?”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”倒是礼部尚书杨景辰咳嗽一声,道:“臣倒以为,历来统兵者,大多好此道,并无什么不可。”

    自吏部尚书调为了工部尚书,期间又有尚书致士,因而这六部的部堂,进行了一些调整,如今新任的礼部尚书,却是杨景辰,杨景辰此人,也是翰林出身,而他的名声很大,其中最大的功绩,便是任《三朝要典》的副总编撰。

    别看《三朝要典》只是一部书,这这一部书,却大致相当于是《永乐大典》,在这个时候,编修要典乃是大臣最重要的职责,譬如这《三朝要典》,总编修往往是内阁大学士,当然,大学士很忙,只能负责一些校对的工作,这真正编修的事,就落到了像杨景辰这样的副编撰身上。

    这可是肥缺中的肥缺,因为修书几乎是所有大臣们梦寐以求之事,不但名留青史,而且也代表了你的学问一定高深。

    而学问……则是读书人入仕的最重要衡量指标。

    《三朝要典》一修成,杨景辰便立即任了礼部左侍郎,不久,就升尚书,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。

    天启皇帝看了杨景辰一眼:“什么叫并无不可?”

    “陛下,古之儒将,都是如此。”杨景辰道:“夫大勇者,临危不乱,运筹帷幄,决胜于千里之外。历来不都是如此的吗?陛下息怒就是了,臣以为,王公如此,倒显得他颇有信心。”

    天启皇帝:“……”

    张静一忍不住道:“古之儒将的所谓典故,十有八九都是野史牵强附会,不过是顺应大家心里的胃口而已,哪一个统兵的大将,不是日夜操劳,殚精竭虑,日夜颠倒,哪里来这么多的雅兴。我也统过兵,每一次临战,都焦虑的不得了,生怕有所疏失,何况还是这六省都督。万万人的生死都掌握在手里。”

    杨景辰微笑,用颇有几分看毛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张静一,笑吟吟的道:“这不一样,下官说的乃是儒将,不是都督这般的武臣,文武有别嘛。”

    天启皇帝:“……”

    随即,天启皇帝怒视黄立极。

    你是首辅大学士,你总要说句话吧!

    而黄立极,面上还算平静,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,只忍不住想要吼出:“你们不要吵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