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林市，战争第一夜。

    天空如常飘起细雨，但街道上再无繁重工作之余，上街消遣的民众。

    浑浊雨水里浸透了硝烟的味道，倒让王水有些亲切。

    米娅坐在藏身处一角，通过学院区逐渐整合的战时交流平台【克敌机先（True Strike）】，安静整理着她所能够接触到的情报。

    王水则占用了这里绝大部分的空间——他要改装那辆抢来的装甲车。

    王水不仅要改造这辆车的外形，他还要将核心的机械零件上的铭文，洗成另一辆车的信息。

    新数据来自一辆合法的报废车，那是十分钟前，还在【荒原区】内活动的妹妹们帮王水购入的。

    王水工作时非常投入，米娅则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，所以小藏身处里直接安静了下来，并持续了数小时之久。

    这份安静，一直持续到米娅想要聊天交流——

    “喂，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倒想听听你的想法。”王水的回复很快，但也很随意。

    米娅对王水的态度并不意外，现在的她，甚至有些能够读懂这位「水哥」。

    这个家伙，大概已经有了安排，但他喜欢否定他人、捉弄他人，所以才会下意识的引导对话。

    米娅认真思考了片刻，选择用问题去回答问题：

    “唔——先不考虑接下来的行动，我对这场所谓的战争，还有些疑问。

    虽然我的【起源之星】权限已经被冻结，但通过实验室渠道，我还是查到了些——奇怪的细节？

    迄今为止，无论是【城市议会】还是【浊渊势力】，以及这两大阵营下的各个利益组织，大家似乎都没有使用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」的迹象和意愿？

    而且，明明战火已经蔓延到了极大的地域，但各方，甚至连个高阶超凡者都没有动用——是因为战争才刚刚开始吗？”

    “时间，只是原因之一，而且是不太重要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王水一边收起工具，一边接着米娅的问题说道：

    “首先，高阶超凡者，并不是那些文娱作品中的「英雄单位」，现实世界中，没那么多个人英雄主义情节。

    他们固然是高效的杀戮机器，但也必定会是被双方重点关照的目标。

    作为占用了大量资源的战略兵器，高阶超凡者们，要在战争的关键时刻，去影响战局的走向，而不是去清理杂兵，暴露自己行踪，然后被暗算。

    至于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」——

    在和平时期，它们会很危险，但在战时，尤其在现代战场上，它们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用。

    不然这些所谓的「文明世界」，早就被一個个毁灭了。

    独林市斥巨资打造的【综合·空间稳定装置】可不是摆设，而浊渊势力的上峰，也都是实打实的神明。

    在现代战争中，这就凑齐了【对等威慑】的基础条件，即——双方对整个战场的，高阶交叉观测。

    各种高阶观测手段，在整个战场上，形成了类似【战争迷锁】的双向超凡结界。

    而在【战争迷锁】监视下，一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，都会在准备阶段，被洞悉、被定位，甚至被预言到。

    当然，这种观测是双向的。

    有了预警，这些单纯的武器，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威力和威慑力，它们甚至可能会被破坏在发射架上。

    优秀的指挥官，需要绝对的理性和耐心，只有抓稳手中的大牌，才能图谋更多的利益交换，直至胜利。

    不过，现在的战局确实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按常理来说，今天的各方，应该不会这样安静才对，他们甚至没有去测试【杀伤火力极限】。

    卡在「迷锁」的观测极限之下的攻击，是战场上最高效的杀戮手段，上过军事课程的指挥官，应该不会忘记获取这一参数才对？”

    听完王水的长篇大论，米娅居然有些理解的点了点头，她顺着王水的思路说道：

    “【杀伤火力极限】，就是像你投放的那两枚「登陆舱炸弹」一样的袭击吗？”

    王水耸了耸肩，十分放松地靠在了刚改造完的车辆上，摇头说道：

    “当然不是，我所投放的炸弹，即便只是用「边角料」拼凑出来的水货，其威力，也绝对的超过出「极限」的概念。

    事实上，在我投放炸弹的同时，战争双方都收到了【迷锁】的危险预警。

    只是【浊渊势力】一方的预警信息，被某个精通迷锁和结界的「内鬼」，就近拦截并修改了。

    无论是炸弹威力还是弹道数据，都有严重的错漏。”

    看着王水越来越难压的嘴角，米娅立刻领会到了这个家伙的意思。

    浊渊势力的「内鬼」，怕不就是这个坏坯的分身吧？

    “嘿，看来你懂了，也不迟钝嘛~~

    现在比较可惜的是，我已经不方便再次连接【浊渊】的内部网络了，啧，这种内鬼行为无法复现，不然绝对能大赚一笔。”

    “额……你很缺钱？”

    米娅下意识的一问，差点让王水笑出声：

    “哈？谁不缺钱吗？就算是高等文明也不会免俗，不然你以为外面的战争是为了什么？信仰么？

    别逗了，那都是实打实的利益，浊渊一方只是看起来疯狂，现在接触多了，情报逐渐详细，我才发现它们冷静得吓人。

    所以，想发战争财，还是要掂量一下效益。”

    米娅足足愣了一秒左右，才有些疑惑地问道：

    “「梦境系统」的觉醒者，都像你这样理智的吗？你们在网上的风评可不怎么样。”

    “风评？”

    这下轮到王水疑惑了，网络空间很大，他的信息圈，显然和米娅有些不同。

    “额，比如，不择手段的赏金团体，向各个文明世界输出暴力的战争贩子之类的……

    「梦境系统」在诸多【暴力供应商】里，也算是名声比较差的一档，因为伱们驻扎的星球，总会出现规模极大的战争。”

    王水理解了，但不能接受这种说法：

    “幸存者偏差罢了，我的老板，一直用【稳定度算法】持续推演着各个星球上的社会模型，只有跌破了某个数值，它才会确定投资，建设前线基地。

    不是我们带来了战争，是硝烟的味道引来了系统。

    而且梦境系统，始终在追逐着一些影响现实世界稳定的因素，歪打正着的，我们也算是在维护世界的稳定。

    算了，闲聊到此为止，把所有话题都推向思辨高度，只会让人变得无聊。

    车子已经改好了，我们也该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王水向米娅旋出一张卡片。

    后者轻巧接过后，却发现这张卡片，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张【危险品仓库】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的卡片？算了，一张秘卡而已，所以，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呢？”

    “这是这辆「新车」的核心秘卡，也就是启动器，它已经在你名下了。

    你来开车，我们先回内城，回学院区。

    哦对了，数字版的购车手续已经做好了，购买记录是半年前，「武器站」的备案和保险记录也是全的，数字档案一会儿发给你，记得签个字。

    至于你那张空间系的秘卡。

    我借用上面的「空间密文」做了不少事，虽然不一定会有被发现、追查的风险，但我还是要销毁它。”

    以上种种，米娅没什么异议，毕竟她现在已经属于王水。

    大脑放空，准备拥抱不用思考的美好人生咯。

    “那么接下来，具体要我做什么呢？加入「梦境系统」帮你赚钱？或者什么更悲惨的命运吗？”

    米娅也不禁调侃起了自己的「主人」。

    她有些疲惫地缓缓站起身来，走向了驾驶位，同时也在观察着她的新座驾。

    老实说，王水的改装手艺，是真的不错。

    他把军用风格的浮空装甲车，十分彻底的，改造成了质朴的民用穿梭车。

    车身更低，更加扁平，比较轻巧的结构下，是极其夸张的性能——起码米娅「视界屏幕」里接收到的参数，是真的夸张。

    就，有种星空战舰的美。

    在米娅思考着是否要吐槽时，王水也坐进了副驾驶位。

    他先回答了米娅之前的问题：

    “不用在意「梦境系统」的存在，回到正常运转的文明社会，你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。”

    是啊，回到实验室里，米娅还是那个【起源之星】。

    起源树学园取消了她的称号，解除了她的特权，却无法夺走她的知识和科研能力。

    “但，战争规模这么大，内城还在正常运转吗？我查不到太多信息。”

    提出疑问的同时，米娅已经驾驶银灰色涂装的民用穿梭车灵活升空。

    浮空飞行的穿梭车安静进入了高速行驶状态，只是那强劲的动力，让米娅有些拘谨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，刚刚两人的小藏身处，也开始了自动裂解，自毁灭迹。

    王水将座椅靠背放低，虚空摸出了一只淡蓝色的杯子，他一边喝着不知名的饮料，一边向米娅解释道：

    “内城，远比大多数人想象中要安定得多，不要忽视「水晶穹顶」的作用，更不要小看【城市议会】里那群政客的手段。

    他们只是购买了有限的【第三方战争服务】，并调集了少量的非职业军队，就已经稳定了部分局势。

    起码就目前看来，这场占格子的游戏才刚刚开始，战争在走向均势。”

    一边分析着，王水又将一份数字地图册发给了米娅。

    繁杂的符号和文字，正在实时诉说着战场上的瞬息万变，但就像王水说的那样，战火并没有侵入内城，一丝一毫都没有。

    地图册上不止有战场信息，还有大量的公司、工厂、工坊的运营信息。

    “这份数字地图册，由我们自己的「运算核心」收集并整理，远比各种网络平台上的信息更加准确和精炼，可信度极高。”

    米娅只是瞥了一眼地图册，便立刻开始记忆那些符号注释，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地图册的价值。

    但她的「水哥」，似乎没有用这份地图册赚钱的打算？

    难道是「梦境系统」为所有觉醒者提供的内部资料？

    米娅找到了地图册的角标，那不是她认为的「梦境系统」，而是——

    【夜雨原型工坊】

    王水察觉到了米娅的疑惑，他用平淡的声音，拉回了米娅的注意力：

    “是的，这就是「我们」的小组织，一个纯商业组织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能知道这些吗？”

    王水突然笑了笑：

    “你会了解它的全貌的，但很可惜，它真的只是个小组织，没什么秘密可言。

    比起这些小事，你还是准备一下资料，想办法进内城吧，如果你也不行，我就要制造点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王水话音落下，他整个人也渐渐消失在了副驾驶位上。

    他并不是简单的「相位隐形」，而是像之前修炼一样，进入了更加偏离「现实世界」的其他相位（位面）。

    之前的王水，需要将自己锚定在「蓝宝石」分身上，才能被带着，在现实中移动。

    这种「空间锚」的制成条件极为苛刻，但对于他大师级的空间能力来说——也需要米娅这种特殊材料。

    唔……起码是任他编辑的材料。

    对于王水的消失，米娅倒是相当习惯了。

    在她的视野里，阴沉云幕下的「水晶穹顶」开始变得清晰。

    现在，她要通过战时的关口检查，没有水哥的随行，确实会简单不少。

    经过改装的穿梭车速度极快，在米娅的视野里，不仅有快速放大的穹顶，还有越来越清晰的现代化军事营地，以及——

    【警告！你飞行器已迫近我防空边界，立即减速！并出示通行许可！】

    梦境网络的公共信道里，文字和语音的警告准确指向了米娅的穿梭车，同时到来的，还有大量防空武器锁定确认。

    米娅在各种警报响起的同时，就已经在减速了，她也通过公共信道，向对方发送了自己的部分身份信息，以及内城的驾驶权限。

    在穹顶外军事营地的「智能运算核心」做出反馈之前，米娅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自己座驾的火控系统。

    等等！民用穿梭车上为什么会有火控系统？！

    这个【自动规避】和【自动反击】图标是什么玩意儿？！【浅层空间跃迁】又是什么鬼功能？！

    你踏马改装才花了几个小时？！

    就在米娅正要出汗的同时，军事营地已经相当高效的做出了反馈：

    【权限确认完毕，欢迎使用C级指挥中心「Dorino·M·FC015」，请前往营地正门进行身份确认。】

    呼——淡定，只是装了些专业的战斗模块，应该是不违法的……大概。

    米娅快速整理了心情，她驾驶穿梭车前往营地正门，开始下一步的检查。

    营地只是确认了她的身份，并检查了她是否携带【浊渊能量】，便痛快的放行了，这段时间，她没见到任何工作人员。

    穿梭车也只是被扫描了一番，并没有触发什么警报。

    但这是最外围的【C级指挥中心】，米娅要进入内城，后面很多个的检查站，起码她收到的流程上就有三个。

    此时米娅已经能够看到穹顶上的光线纹路，但她距离穹顶下的最后站点，还有近百公里的距离。

    所以，不要被「中城区」这个词汇迷惑。

    在这个环形的城区里，足足生活着三十亿人，在面积和人口层面，它可比旧世界的国家概念大多了。

    米娅进入C级区域时，虽然看不出天色早晚，但时间上来说，确实算刚刚入夜。

    而等到她有惊无险的进入穹顶下的检查站时，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。

    缓慢驶过深邃的检查站，米娅很想给自己来点镇静药物，但又怕多余动作，会引起四周工作人员的注意。

    是的，从C级指挥中心，一直到穹顶之下，属于城市议会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所谓的工作人员，不只是说那些武装守卫，这里还有大量的超凡者，他们在监督，甚至直接参与建造着复杂的钢铁堡垒。

    那是全新的，专用于战争的军事堡垒。

    他们审视着所有经过检查站的人，认真维护着遮挡视线和感知能力的迷锁，维护着各种监测设备。

    穹顶外不远，就是用海量预制板房构建起的难民营。

    能够住在这里的「难民」，很多都是有资质进入内城的，甚至他们中的大多数，原本就是内城公民。

    阻碍他们进入内城的，便是这建设中的军事堡垒了。

    现在是战争的第二天，名为【情报数据与屏障】的第二战场，也已经揭开了序幕。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