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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二十一章 狗皮膏药
    陆文景和管家刘嗣下到茗春楼二层,却不见杨慎的影子,于是找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正巧透过窗,望到焦黄中和一众翰林官哄笑着出了茶楼,一路向西去了。

    刘嗣叫来茶倌吩咐上茶后,神色有些不屑道:

    “少爷,那姓焦的一定是去吃花酒了,附近有不少私人乐坊,都是些官老爷们找乐子的好地方。”

    陆文景问:

    “吃花酒?大明律不是限制官职人员出入那种场所么?”

    “青楼和教坊司当然不行,可乐坊就不同了,明面上是歌舞场所,正当营生,只要和官府打通了关系,就不会查到他们头上...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,说白了,是挂着羊头卖狗肉。”

    “少爷所言极是。”刘嗣点点头,“只要前去享乐的官老爷们不夜宿那里,就拿不到他们什么把柄。”

    陆文景笑着摇头:

    “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,不过正好证明了大明律确有漏洞之处。”

    听此,刘嗣脸都变绿了。

    “大明律是太祖亲自参与修订的国法,少爷不可随意议论,小心引火上身...”

    “嗯,咱们不谈国事。”陆文景环顾左右,舒了口气,“话说那个杨大才子可算走了,少爷我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“杨举人在京师名气很大,少爷为何不与他结识一番?”

    “正因为名气很大,才更不应该接受他的招揽。当下朝局变幻莫测,陆家没有靠山,又手握大明的几条财富命脉,委身于任何一方都会是灭顶之灾。”

    刘嗣听得一知半解,觉得少爷所言似乎极有道理,但是有哪些道理,他却说不上来,只能点头称是。

    其实道理很简单。

    陆家现在的情况,就像是养了一头奶量很充足的奶牛,以前是产了奶,分给大家一起喝,现在是来了几个恶霸,想要把这头奶牛抢走,独享奶源。

    幸好,这几个恶霸彼此不对付,相互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,而且还不知道怎么养这头奶牛,于是都想到说服陆家,一起“合作”。

    陆家只要选择了其中一个恶霸作为合作的对象,那么,另外几个恶霸一定会记恨在心,找机会报复。

    到了生死关头,陆家依附的恶霸肯定不会为了他伤筋动骨,因为两者之间维系的关系只有金钱利益而已。

    那么,陆家的下场很有可能是被其它恶霸打死,然后,奶牛更换了饲养员,照样该吃草吃草,该产奶产奶,剩下的就是恶霸之间的新一轮奶源之争了。

    所以,在陆文景看来,陆家当前最不应该做的,就是投靠任何一个恶霸,招致不必须的仇恨。

    最好的方案,就是静观其变,待尘埃落定,择大势而沽。

    这时,茶倌正好来上茶,刘嗣为少爷倒满茶杯,敬佩道:

    “老奴跟着老爷二十多年,自认有些见识,如今看来,却不及少爷万分之一啊...”

    “刘叔不要恭维我了,其实我最佩服的,就是刘叔这种隐在俗世的武林高手。”

    刘嗣笑着摇头,“什么武林高手,老奴当年被仇家逼得走投无路,亏得老爷出面收留,才躲过一难。身上有功夫又能怎么样,这世上有的是人,说句话就能要了咱的命。”

    陆文景听出些兴致,问:

    “那...当初想要刘叔命的人,是哪位呢?”

    “...都是些陈年旧事了,不值一提。”刘嗣喝了口茶,似乎不愿提起那段往事。

    “让我猜一猜,刘叔当年是绿林豪杰,能发号施令,让各路仇家围剿刘叔的人,想必是官府中人吧?”

    刘嗣眼睛微微睁大,“少爷真是聪慧过人啊...当年张贴出诛杀令的,正是锦衣卫衙门,追捕我的人叫张铭,是当时的十三太保老大,如今早已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,位及钱宁钱大人之下。”

    “能惊动锦衣卫,刘叔以前犯下的案子可不小啊!”陆文景有些吃惊。

    刘嗣目光微动,似有些得意:

    “当时,霸州知州是个大贪官,不但欺男霸女,还草菅人命,从农户手里强抢了万亩良田,民众敢怒不敢言,老奴那日喝多了酒,和兄弟们作赌,誓要砍下那狗官的人头,替受害的乡亲报仇,谁知道酒醒过后,那贪官的头就落在老奴的脚下,才知犯下大错...”

    “谋杀朝廷地方官,罪名可不小,难怪会惊动锦衣卫。”陆文景恍然道,又有些疑问,“那刘叔是怎么逃脱锦衣卫的追铺,老爹又怎么会收留你的呢?最奇怪的是,如此大罪,刘叔怎么没被朝廷追责?”

    刘嗣回道:

    “说来话长,当年老奴被张铭张大人追捕,各路仇家趁机发难,几乎是走投无路,老爷见我是条汉子,将我藏于家中避难,却还是被他们发现了。不过,也算老奴命大,正巧成化帝驾崩,大赦天下,张大人只把我审问三天后就放了,为报答老爷的救命之恩,老奴便作为下人入了陆府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是遇到了大赦,刘叔果然好运气。”

    “再不久,张大人将此案上报,三法司判定霸州知州是咎由自取,老奴才免于追责。”

    这些旧事陆文景的前身不曾过问,也不屑于过问,所以他并不知情。

    本以为长相敦厚的老爹是个贪生怕死的商贾,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侠肝义胆,而那个张大人貌似也是个懂得变通的能官...

    陆文景正暗自感叹,忽而身后有人冷不丁道:

    “怀真兄,刚才自顾自下楼,实在是迫不得已,还请体谅啊...”

    见那人,刘嗣知趣地站起,立于一侧。

    陆文景轻叹一口气,暗道果然你这狗皮膏药还没走...

    也起身转过来道:

    “用修兄,请坐吧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,好。”

    杨慎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,踱到对面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不瞒怀真兄,在下和那个焦编修实在谈不来,家父与焦阁老的政见也有不和,我二人仅仅是泛泛之交而已...”

    “听上去,用修兄和焦大人似乎有些间隙?”陆文景明知故问。

    杨慎却道:

    “怀真兄不也跟杨某一样么?”

    两人相视,而后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与怀真兄真是有缘,兄台不如对杨某之前的提议考虑一下?”

    杨慎打的算盘,无非就是把陆文景拉进丽泽会,再利用陆家的人脉和财力,暗地里扩大诗会在民间的影响,进而无形中对九千岁的宦官势力施加阻碍。

    陆文景不想扯上文人诗社,正打算回绝,忽然想到了什么,眼睛一亮,笑道:

    “用修兄的提议我可以答应,不过,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